八月十八日,秋高气爽,晴空万里,谢琅蹲在自家地头上,看看西边的土豆和棉花,又看看东边的豆子和糜子,在琢磨先收哪边的,下一季是种冬小麦,还是春小麦的时候,刘彻到了。
今日有风,刘彻坐车来的,从车上下来见谢琅还蹲在地上,“睡着了?”
谢琅抬头瞅他一眼,就收回视线。
“谁又惹你了?”刘彻素来不拘小节,谢琅不动,他就蹲到谢琅身边,“不是吾吧?吾有两个月没来了。”
谢琅叹了一口气,“您命人给我建的房子都收拾好了。”
“不舍得你的十四亩地?”刘彻抬头看看东西两边的地,“继续种着就是了。还是不舍得你这个家?”
谢琅在村里住习惯了,一想到要搬走,着实有些不舍,“都有。”
“所以呢?”刘彻扭头盯着他。
谢琅:“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那你蹲在这儿作甚?等我啊。”刘彻心想,为何不起身迎接我。
谢琅摇头,“我在想今年冬天是冷还是暖。如果是暖就种春小麦,和往年一样冷就种冬小麦。”
“说反了吧。”刘彻道。
谢琅:“没有。要是除夕前太暖和,等到除夕小麦得长到我膝盖这么高。初春时节倒春寒,小麦肯定会冻死。如果冬天冷,扛过寒冬,再想冻死它们,除非春暖花开的时候下大雪。”
“种四亩。”刘彻指着东边的八亩地说。
谢琅瞥他一眼,“不嫌麻烦啊。”
“不然你还想在这边蹲多久?”刘彻说着又往四周看看,“谢小七那小子呢?”
谢琅:“在屋里练字。东方朔跟他说,要入太学必须得有一手好看的字。他不想被太学生瞧不起,最近每天都练一个时辰。”
“终于懂点事了。”刘彻站起来,拽着他的胳膊,“回家。仲卿帮你买了五个奴仆,你嫌麻烦就叫他们过来种。”
谢琅被他拽的踉跄了一下,“慢点。”
“再慢天都黑了。”刘彻大步往他家去。
“三郎叔怎么了?”
谢琅抬起头,见是谢广,“蹲太久,腿麻了。早上听你娘说,后天去女方家定亲,打算订在哪天?”
“一个月后。三郎叔到时候可得帮我主婚。”谢广道。
谢琅笑道:“你去服兵役那年,你娘就同我说了。再说咱两家离这么近,你不喊我,我也得过去看看。”
“我和三郎说点事。”刘彻看向谢广,识相点就闭嘴。
谢广连忙说:“那你们快回屋吧。”
刘彻松开谢琅,谢琅推开门,让他先进。
谢广看到这一幕皱了皱眉,到院里就问,“娘,那个王大公子什么来头?”
“什么什么来头?”他说得没头没尾,秦红听得稀里糊涂,“王家大公子又来了?”
谢广:“来了。娘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的事么?我找人打听过,陛下身边就没有叫王孟达的。大将军手下也没有叫王仲卿的将军。”
“这事啊。”秦红看他一眼,“你爹也说了,三郎家的事,你少打听。”
谢琅以前说谢广识文断字,去服兵役的时候能讨个轻松的活儿。谢广到军营里就被调到一个小将军账下当个记账的小吏。
一年来没吃过苦受过罪,以至于谢广回来他爹娘都不敢认。盖因他白了也胖了。
呆在小将军身边,经常能听到他们谈论朝堂之事。谢广就曾找他们打听“王家兄弟”的事。然而,打听半年,什么也没打听到。
谢广又不敢直接问谢琅,就问他爹娘“王家兄弟”的情况。谢伯文当时就让他少管。谢广听了。可刚才看到他崇拜的人对“王家大公子”卑躬屈膝的模样,谢广又忍不住了,“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看向他爹。
“我和老里长聊过,我们觉得他们的名字极有可能是假的。”谢伯文道。
谢广:“王孟达和王仲卿不是兄弟?”
“应该是兄弟。”谢伯文道,“王家大公子的孩子很黏二公子,这点没法作假。”
谢广往西边看一眼,“你们就没问过?”
“你三郎叔不想说问也没用。”谢伯文道,“你娘倒是问过小七,那个鬼头鬼脑的小子叫你娘问王家两位公子。”
谢广:“不会是丞相家的公子吧?”
“有可能。”谢伯文道,“不过无论是哪家公子,都跟咱没关系。他们也不会害你三郎叔。”
谢广又往西边看一眼,“那也不该对三郎叔呼来喝去,拖拖拽拽的。”
“三郎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主。”谢伯文道,“再说王家公子真瞧不上三郎,也不会跟他来往这么久。”
秦红接道:“快十年了。”
刘彻走到院里,看着右手边的竹子,瞅瞅左手边的葡萄树,不禁感慨道,“别说你不舍,吾想到你要搬去城里,吾也有些不舍。”
“不舍得葡萄还是不舍得桂花香?”谢琅看向他。
刘彻瞥一眼比屋顶还要高的桂花树,“都有吧。”
“三爷,何时搬?”小七从屋里跑出来。
谢琅下意识往外看,见大门关上了,长舒一口气,“小点声。明年这个时候。”
“明年?”刘彻猛然转向他,“你还要在这里住一年?”
谢琅:“现在过去小七也不能去太学。明年秋入学刚刚好。”
刘彻张张嘴,忽然想起那件事,“明年就明年吧。反正你家那房子也得再晾晾。”
“草民的事说完了,是不是该说陛下的事了?”谢琅反问。
刘彻不禁打量一下自己,“我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