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去养蚕里的路上。”卫青道,“陛下以后见到三郎,别再怀疑三郎是神仙,他会把陛下当成祖宗供着。”
刘彻:“谁稀罕当他祖宗。”冲柚子努一下嘴,“打开吾尝尝这次和上次有何区别。”
“比上次的甜。三郎说现在才是吃这东西最好的时候。”卫青拿起案几上的匕首,拆开柚子,目瞪口呆。
刘彻掰开看了看,不是他眼花,勃然大怒,“这个混账!”
“陛下,这些是三郎求来的,他也不见得知道里面什么样。”卫青盯着血红的柚子,说出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刘彻哼一声,“求个鬼!这东西肯定是他自己种的。再打开一个吾看看。”
卫青不敢再打开,端是怕又打开一个红心柚子。
“给我。”刘彻伸出手。
卫青把匕首递过去。
刘彻三下五除二划开,里面果然不是白心,是红心,“尝尝。”
卫青掰开一块,神色极为复杂。
刘彻又忍不住骂道,“那个混账。”掰开一块放入口中,比他上次吃的甜,且水分足,“明天就去养蚕里。”
谢琅果然没猜错。
“明天得去上林苑。”卫青提醒他,“红薯都拉来了。三郎说要尽快放入地窖中。明年开春种在哪儿,命谁去种,还得陛下安排。陛下还得再给微臣一笔钱,微臣去养蚕里买棉花。”顿了顿,“三郎说他这两日犁地种冬小麦,还得收糜子。陛下明日过去,三郎恐怕没空为陛下求水果。”
庄稼当紧。
刘彻看了看柚子,沉吟片刻,“十月十二日能不能收拾好?”
“差不多。”卫青道。
十月十二日早上,天空飘起小雨。穿戴齐整的刘彻打开门看到地湿漉漉的,险些想骂天。然而,天仿佛嫌不够,一直下四天才停。
地面潮湿,十月十八日,刘彻休息,想去养蚕里也没法去,除非他走着去。
养蚕里离长安城足足四十里,为了一口吃的,刘彻不乐意。那只有等待。
十月二十四日,艳阳高照,虽然有些冷,刘彻也没在意,用过早饭就策马出宫。
巳时两刻,一行人抵达养蚕里。
这次依然是十人。
谢琅跟刘彻说,一亩地可得六十石红薯。真收上来有六十五石。去掉卫青带人拉走的,谢琅家还有一地窖以及好几麻袋,把东边的粮食房塞得满满的。
家里没有空房间,谢琅干脆把红薯干搬出来,让刘彻带来的人去西边盛红薯干的房里歇息。随后指着红薯干问刘彻,“王公子,要不要这个?”
“五文钱一石?”刘彻问。
谢琅:“当草民没问。小七,带你仲卿爷爷和孟达爷爷回屋,我去烧点热水给他们煮茶。”
“你还有茶?”刘彻吃惊,“那上次怎么就给吾清水喝?”
谢琅又不想搭理他,“草民没有喝茶的习惯,忘了。”
“陛下,进去吧。”卫青小声说,“外面风大。养蚕里的人听到院子里有说话声,又该趴在门外偷听了。”
刘彻想到他刚才进村的时候,大人小孩都盯着他瞅,便随卫青进屋。
到东边刘彻就忍不住捂鼻子,“什么东西这么臭?”
“是臭果榴莲啊。”小七脱掉鞋,跳到木地板上,跪在草垫上,指着几案上的东西给刘彻看。
刘彻走过去,“可以吃?嘶!怎么还扎手?”
“扎手的。”小七忙说,“三爷说不可能用手碰。”
卫青跟上来,好奇地问,“那怎么吃?”
小七指着裂开的地方,“从这里掰开。要戴这个。”跑到书架上,拿两个厚厚的手套,“三爷自己做的。”
“三郎真厉害。”卫青也没看清就先夸一句。小孩果然很高兴,点了点头,“我三爷最厉害。”
刘彻不禁嗤一声。
小孩转向他,“我三爷不厉害?”盯着刘彻,大有刘彻敢说不,他就不准刘彻果子吃的意味。刘彻言不由衷道,“你三爷厉害。”
“我三爷最最厉害。”小七看到卫青把榴莲扒开,要拿里面的果肉,“等一下啦,仲卿爷爷,这个臭果很软,三爷说要轻轻,轻轻的拿。”
卫青轻轻轻轻的拿起来,惊讶道,“还真是。陛下?”
刘彻冲小七努一下嘴,让他先吃。
卫青忍着笑递给小七,“喜欢吃?”
“我最喜欢啦。三爷说,三天吃一次。”小七伸出三根手指,“今天是第三天。”
卫青:“那我们还来巧了。为什么三天吃一次?”
“吃多了上火。”谢琅家的铁锅烧水快,这么一会儿他就烧好一壶,拿着碗拎着壶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话,“什么东西吃多了都不好。”说着,看一眼刘彻。
刘彻扭脸当做没看见,“仲卿,给吾一块。”
“给陛下一小块。”谢琅道,“不喜欢吃这东西的人,第一次吃会吐的。”
刘彻不敢再逞强,挑一个最小的,咬一小口,就忍不住皱眉,“这什么味?”
“看来陛下不喜欢。仲卿,你也拿块尝尝。”谢琅放下碗,把他自己炒的雨前龙井放碗中,就用开水冲泡。
刘彻顾不得手上的榴莲,指着碗,“你就给朕喝这个?”
“陛下莫怪,三郎只会这个。”卫青道,“三郎,你家有煮茶的东西吗?”
谢琅摇了摇头,“我不爱喝那样的茶。只有这个。”
“好喝。”小七突然开口。
刘彻瞥他一眼,“那是因为你没喝过好喝的茶。”
“我喝过。”小七睁大眼睛说,“香香的。你才没喝过。”
谢琅连忙说:“不得无礼。小七。孟达爷爷是长辈。”
“对不起。”小孩说出来,看一眼刘彻,又忍不住嘀咕一句,“我三爷的茶最好。”
刘彻看出来了,打小孩一顿都行,就是不能说谢琅不行,“好好,你三爷的茶最好。我喝,我喝行了吧。”
“你喝就知道啦。我三爷的茶最好。”小孩立刻说。
谢琅无语,这孩子什么时候变成他的无脑吹了,“小七,你手里的果肉要掉了。”
小孩低头一看榴莲肉往下垂,连忙咬一大口,嗡嗡道,“还要。”
“吃完再说话。”谢琅见还有一半没打开,打开又递给卫青一块,“怎么样?”
卫青:“闻着臭,刚吃很不好吃,吃完一块,居然还想再吃。”太神奇了。
“那你是喜欢吃。”谢琅感觉有人看他,扭头对上刘彻的视线,“陛下还想尝尝?不喜欢别勉强。”
刘彻摇了摇头,端起碗抿一口茶,是有一点清香,但也只有一点,太淡了。
可他又不敢再吃榴莲,便问,“还有别的吗?”
“有是有。草民不敢拿出来,因为那东西有的人吃了会起一身红痘。”谢琅道,“需好几天才能痊愈。”看一眼小七,“他都没吃过。”
刘彻:“给吾一点点,吾试试。”
“好吧。”谢琅到厨房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两个大芒果,拎着菜板子和大刀就去堂屋。到堂屋把芒果切开,挖小手指盖那么大一块递给刘彻。刘彻正想嫌弃,一想到谢琅刚才说的话,放入口中也没敢要第二块。
过了一个时辰,得在院里炖肉和红薯了,刘彻还没起痘痘,谢琅才敢把整块给他。
卫青和小七也想尝尝,然而,俩人吃榴莲吃饱了。只能看着刘彻把两个大芒果全吃下去。
谢琅见他仨这么贪嘴,忍不住问,“晌午还吃饭不?”
“随便做点。”刘彻道。
这可把谢琅难倒了。
随便是做肉还是做菜,谢琅到灶房想做鱼,蒸海鲜,可一想他们刚吃过榴莲,干脆用陶瓮给刘彻带来的人炖一锅鱼,蒸一盆栗米,就把他早上做的死面饼切了,放油锅里炒。
半个时辰后,刘彻见谢琅只端来三叠用小葱炒的面饼,顿时气笑了,“谢三郎啊,你真不拿吾当外人啊。”
“草民想做蟹,但吃了这些不能再吃水里的东西了。”谢琅看一眼还未扔掉的榴莲壳说。
卫青:“当真?”
“是的。不然蒸一屉子螃蟹就够咱们吃的了。”谢琅道,“哪用得像这样,又切又炒。”
“炒?”刘彻虽然从未进过灶房,也知道有蒸有煮有烤有炖,独独没有炒,“用什么炒的?”
小七接道:“锅啊。”
“铜锅?”刘彻问。
谢琅摇了摇头,“铁打的锅。”
“吾去看看。”刘彻说着就起身往灶房去,见铁锅和宫里的铜锅很像,有些失望,到堂屋就问,“味道如何?”
谢琅:“陛下没来,草民不敢先吃。”
刘彻一听这话心里高兴了,拿起箸夹一块,又香又软还有劲道,谢琅不说,他根本没吃出是面做的,“你是厨神?”
“噗!”谢琅嘴里的东西全喷出来。
卫青连忙去拿面巾,“快擦擦。”
谢琅倒一杯茶,把嘴里的东西冲下去才说,“陛下再来两次,草民就成死神了。”
“朕是问你,又不是说你是,你如此激动作甚?”刘彻倒打一耙。
谢琅简直想把老流氓的儿孙问候一遍,“首先草民不是神。其次这东西就是面饼切成条,在油锅里转一遍。小七若有灶台高,他都会做。陛下却说草民是会做饭的神,草民不震惊才神奇。”
“那,吾又不知道这么简单。”
谢琅无奈地说:“怪草民行了吧。”注意到小孩把嘴塞满满的,连忙说,“小七,能吃多少吃多少,你敢憨吃,我抽你。”
小孩立刻放下箸,跪趴在几案上打个饱嗝。
卫青忍不住笑了,“你几天没吃了?”
“一天都没有。”小孩认真道。
谢琅笑道:“你是一顿都没少吃。你猴哥的肉该好了,请院子里的人帮我把肉捞出来。”
小孩点了点头,起来又打个饱嗝。
谢琅朝他屁股上一巴掌,“下次再憨吃,我就不做饭了。”
“不了,不了。”小孩连连摇头,“我晚上不吃了。”
谢琅没理他,收回手就招呼卫青和刘彻趁热吃。
刘彻夹一块放入口中,不死心的问,“只放了油盐和葱?”
“是的。”谢琅道。
刘彻:“用陶瓮或者铜锅能做成这样吗?”
“不能。”其实谢琅也没用过,他担心刘彻嘴角一抽,让他用陶瓮做一遍。
刘彻盯着碟子里的东西,“所以奇的不是你?而是你家的铁锅。”
“可以这么说。”谢琅点点头。
刘彻:“我不要你的棋盘了,你把锅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