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不信。正好身上的衣裳薄,也无需脱下,立刻命小黄门过来伺候他更衣。
胳膊进去了,胳膊抬不起来了。再看衣长且大,腋窝处再大一点,或者肩宽一点,他穿上就刚刚好了……刘彻瞬间明白,“谢三郎,你竟敢防着吾?!”
“草民不敢。”谢琅心想,既然知道,何苦说出来,“这件衣裳仲卿兄穿上还有些肥大。”
刘彻脱下来就冲卫青使眼色。卫青把小七给谢琅,当着刘彻的面把棉衣穿上。刘彻就拽他的肩膀,“抬起手来。”
卫青很是轻松的抬起胳膊。
刘彻深呼吸,暗暗提醒自己,还没有儿子,气死了天下就会落到旁人手中。这才转向谢琅,对小黄门说,“被褥给吾拆了。”
小黄门下意识看谢琅。
“看他作甚?”刘彻怒道。
小黄门心想,当然是只有他能把陛下您气得要杀人,还不敢动他。
“那团棉花足够做一件棉衣。”谢琅开口道。
刘彻不信,“这么一点?”
“棉花比蚕丝重,太厚穿在身上很累。”谢琅道,“仲卿的这件也很薄。陛下不信,可以拿起来掂量掂量。”
刘彻是真不信,也不敢信他。
卫青把棉衣递过去,刘彻就把板车上的拿起来,左右手掂量一下,两边换一下,又重新掂量一下,还真差不多。
“你嘴里竟然还有真话。”刘彻简直不敢相信。
谢琅忍不住翻白眼的冲动,“草民句句属实。”
“只是说一半留一半。”刘彻白了他一眼,就让小黄门连着板车一起推走。
谢琅连忙提醒,“板车是别人的。”
“不是你的?”刘彻看向他。
谢琅:“草民家中只有一头牛。”
“你连马都没有?”
谢琅心想,我连驴都没有。是不是很意外。
“小门小户养不下。”谢琅道。
刘彻很想说,那就
别窝在养蚕里了。
可他转念一想,谢琅出来,也做不出竹纸,种不出棉花。他出来自己失望,违背了谢琅的本意,谢琅也不高兴。
刘彻便问,“牛和驴可否一起养?”
谢琅摇了摇头。若是没谢三郎的记忆,他都不会养牛,更别说前世只在电视里见过的驴。
“可以。”卫青开口道。
刘彻转向小黄门,“给他买头驴和一辆车。”
“陛下,微臣家中有车。”卫青不待他开口,就吩咐仆人把他母亲的车拉出来。
谢琅不禁松了一口气,卫青真是个好人。他大伯的车保住了,他也不用头疼回去该怎么解释。
刘彻险些气晕,他堂堂一帝王还能赖他一辆木板车不成。这个小肚鸡肠的谢三郎!
本想多待一会儿,刘彻决定立刻回宫。
谢琅随卫青把皇帝大人送出去,转身就忍不住问,“陛下近来很闲?”
真是这样,他最近就不往城里来了。
卫青听出他潜意思,笑道:“赶巧了。”顿了顿,“三郎,刚才陛下要试棉衣,你不该说只有为兄可以穿。”
“陛下拿到宫里试一下,发现穿不上只会更生气。”谢琅看向卫青,“虽然对陛下很不恭敬,我相信陛下更厌恶被欺骗。”
卫青:“那你还骗陛下?”
“我不骗陛下,上次全说了,陛下该如何赏赐我?”谢琅反问,“高官厚禄我不需要。封侯拜相我也不需要。
“再说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一句话可命我为相。一句话也可以把我贬为庶民。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那些虚荣,何必让陛下绞尽脑汁的赏我,让我高兴,回头陛下后悔了,又绞尽脑汁的把我贬为庶民呢。”
卫青叹气道,“所以你故意气陛下,功过相抵?”
“不全是。我真没想到今天会遇到陛下。”谢琅叹气道,“你给我句实话,真是碰巧了?”
“陛下,不进去了?”
刘彻望着紧闭的大门,嗤一声,“回去!”
“纸不给卫大人了?”
“有谢三郎,卫青这辈子都不用买纸。”刘彻说完掉头就走。
卫青微微皱眉,“我好像听见陛下的声音了。”
“去而复返?”谢琅慌忙往大门的方向看。
卫青仔细聆听,门外很安静。往木板车上看,上面只有一个东西,就是谢琅给他做的棉衣,“没落下什么,应该是为兄听错了。”
“吓死我了。”谢琅长舒一口气,“他一个皇帝,怎么整天神出鬼没的。”
卫青笑道,“如今好多了。早些年陛下经常扮成别人出去玩,才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不说这个了。”谢琅道,“我刚才说陛下想看到遍地白花还得再等几个月是真的。陛下倘若想去,仲卿兄劝一下,天凉快了再去。”
卫青点头,“天热,陛下不会去的。”
“那就好。我担心陛下到的时候,连我家那四亩也没得看。”谢琅说着,忽然想到刘彻走的时候把两捆纸全拿走了,“我家中还有纸,明天再给你送些过来。”
卫青下意识抬头看看天,“这个时辰了你还走?”
“这个车是人家的,下午还得用。陛下赏我的驴和车先放仲卿家里。我明日再来牵。”谢琅道。
卫青点了点头,“我送送你。”
得知谢琅自己驾车来的,卫青把他和小七送到北门,谢琅驾车远去,卫青才转身回去。
谢琅回头看一眼,见离城门甚远,才开口问,“小七,知道陛下是干什么的吗?”
“很厉害的大官。”小孩道。
谢琅笑道,“小七真聪明。小七,陛下以后会去养蚕里找咱们玩,到那时你知道喊陛下什么吗?”
“刘爷爷?”小孩试探着说。
谢琅摇了摇头,“错了。要喊孟达爷爷。你刘爷爷很厉害,村里人听到‘刘’这个字就能猜出你刘爷爷的身份。所以不能提刘。”
小孩好奇地问:“我提刘,刘爷爷和仲卿爷爷就变成别人的爷爷啦?”
“是的。”谢琅道。
小孩捂住嘴巴,“我不要说。”
“小七真乖。”谢琅道,“明天村里人问咱们哪来的驴和车,你知道该怎么说吗?”
小七摇了摇头,“不知道g。”
“仲卿爷爷送的。”谢琅道,“以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说仲卿爷爷给的。”
这点小七知道,“我记住啦。”
到养蚕里,俩人下了车,谢琅回家给金猴、白虎和黑狼炖肉,小七拿着卫青给他买的好吃的在外面就炫耀,“我仲卿爷爷买的。”
“给我一个尝尝。”
谢琅听到这个声音扭头就往外看。
“不给你吃。”
谢琅乐了,“活该!”
“我给小牛吃,也不给你吃。哼!小牛,我们去那边玩儿。”
谢琅再次往外看,小七领着一群小孩从东往西跑。
大料和从城里买的猪肉扔陶瓮里,往里面塞几个大木柴,谢琅就洗洗手往外走,“钱小花,你几岁了?”
“八十还差五十。”秦红笑道。
谢琅睨了又想往烘干房后面躲的女人,“再过几年闺女都好嫁人了,要点脸吧。”
“我逗小七玩呢。”钱小花道。
谢琅:“这话也只有你自己信。再让我听到你哄小七的东西,我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我真是逗他玩。别说他不给我,给我也不要。”
谢琅:“我只看结果。”说完就把牛牵屋里。
猪肉炖出香味,谢琅把肉捞出来,就拿着镰刀去屋后撬开一根红薯。见有的红薯巴掌大,谢琅割一筐红薯藤,扔羊圈里面,就拿着锄头扒红薯。
随后在谢建业屋后收拾一块地出来,把红薯放在里面。
秦红见他一会儿洒土一会儿浇水,便过去帮忙,“育苗?”
“我试试。不知道能不能出来。屋后种的那些苗是我去山上弄的。”其实是从江山图里弄的。谢琅仗着山上也有,村里人又不了解,便信口胡诌,“能成,回头各家分一把,在房前屋后试种一下。不能成就得看天意了。”
秦红笑道:“谢广他爹说你这一两年运气好,你希望能成就能成。”
“但愿吧。”都不知道红薯藤也能种活,谢琅根本没指望自己能搞出红薯苗。
可谢琅希望冬天能光明正大的吃烤红薯,所以他一天看三次,早晚洒两次水,比伺候他自己还上心。
不知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红薯被他折腾烦了,养蚕里的人忙着收小麦的时候,他的红薯发芽了。
待养蚕里的人开始种豆子的时候,谢琅就把被摘的光秃秃的棉花拔了。
有谢建业一家和村里人的帮忙,四亩棉花半天就被拔光,堆在谢琅家院墙外面。
棉花拔掉,村里的男人开始做纸,女人做腐竹,谢琅就让村里人的老年人帮人收红薯。不过,谢琅也没闲着。
谢琅把陶瓮搬到地头上,从井里打一桶水,把红薯洗
干净扔陶瓮里面用麦秸炖。
四亩红薯陆续全运到他院子里,一瓮红薯也炖熟了。
谢琅把老人和孩子叫到跟前就说:“老人吃大的,小孩吃小的。排排站好,我来分。”
“这么烫怎么吃?三郎。”谢广的奶奶开口问。
谢琅想一下,“回家拿碗。我再给你们盛点汤。我感觉这汤得像放了蜂蜜一样甜。”
话音落下,小孩转身就往家跑。
小七连忙找谢琅,“三爷,快给我钥匙。”
“要钥匙干什么?”谢琅疑惑不解。
小孩急急道:“回家拿碗。”
“你家还有一堆呢。”
小孩转向说话的人,指着陶瓮,“我要吃这个。”
“等一下我给你留两个。”谢琅把红薯分完,给小孩留一个小的,让小孩拿着勺子慢慢吃,就开口问众人,“味道如何?”
“真甜的跟蜜一样。就是,就是有点噎人。”
谢琅种的是个头非常大,产量极高的红皮薯,这种薯不如黄皮的甜,但对于几乎没吃过糖的村民来说也非常甜。
“噎人才能管饱。”谢琅道,“我在我大伯屋后搞的红薯苗都出来了。等你们把自家棉花种好,就留一小块地种这种薯。到秋收上来,吃一半留一半放地窖里,来年开春随便在哪个田间地头种一点,就够自家吃的了。”
“这个不卖?”谢健康的叔忙问。
谢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卖。总不能煮一大缸运到城里卖吧。先种,回头我问问王公子,朝廷要这东西,咱们就多种点。不要就留咱们自己吃。”
“也吃不完啊。你家那么多,够你吃到除夕的。”
谢琅笑道:“我打算切成片晒干装起来,就像晒干的竹笋那样,吃到明年这个时候也没关系。”
经历过灾荒的老人一听这话,连忙问,“能放多久?”
“我也不知道。竹笋能放多久,这个就应该能放多久。”
“那我们多种点,攒起来以备荒年。”
谢琅笑道:“随便吧。别忘了明天栽棉花,后天来帮我种红薯。”
老人们连连摆手,不会忘的。
翌日,谢琅把地重新犁一遍,种四亩黄豆。另外四亩还留着种红薯。
谢琅这次收的红薯除了给他大伯和谢伯文家一点,谁都没给。但每家给一把红薯苗,好好种,能收百斤红薯。
村里人都知道谢琅如今惹不得,所以有人听家中老人说红薯不错,应付荒年的好东西,眼馋他家红薯,也不敢去他家红薯地里拔红薯苗。
如此过了两个多月。
养蚕里的人做的竹纸卖出去,家家户户都添了驴或者牛,村学又开学了,养蚕里的棉花也开了。
九月十二日,休沐日,谢琅盯着村里人摘第一茬棉花的时候,刘彻来到卫青家中,进门就问,“养蚕里的白棉花开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