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边,追!外面隐约有弟子声音传来,片刻后,细碎的脚步声远去,季朝云藏身的这处庭院终于安静下来。他轻轻叹息一声,从假山后步出。凤祁引走了这附近的巡视弟子,季朝云一路没撞见任何人,很快来到了主殿附近。主殿前的弟子选拔已经停了下来,一众等待选拔的弟子等在主殿前的庭院内,气氛一时嘈杂。季朝云垂眸贴着墙边朝外走去,刚走出督察殿,忽然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别急着走啊。季朝云脚步一顿,簇然回头,可他身后没有任何人。一只白芒化作的灵蝶落到他的肩头,声音徐徐传出:别紧张,我在这里。这声音清亮温雅,可季朝云从未听过。季朝云神情冷若冰霜,释放灵力略微感应一下,竟感应不出对方真身。此人的修为比他高太多。季朝云轻轻道:你是何人?灵蝶轻快地在他身侧飞旋着:你想知道的话,来见我不就好了?我凭什么听你的?那声音轻轻笑了笑,平静道:你若不来见我,我就状告摇光仙君,说你与凤祁偷偷溜进了他的卧房。季朝云眼中闪过一丝浅淡光芒,他闭了闭眼,敛下眼中的异样:带路吧。灵蝶在他身侧飞旋一圈,朝前方飞去。这灵蝶的主人似乎十分了解鸿蒙书院的路线,灵蝶带着季朝云径直去了后山,穿过大片的松林,在一处瀑布前化作一道青烟消失。此刻所有弟子都集中在前山,林间只听闻流水轻响,虫鸣浅叫,格外寂静。忽然,前方草丛窸窣轻动,季朝云藏在袖中的手瞬间泛起灵力光芒。别紧张,我不过想与你单独聊聊,没有恶意。一抹雪白的身影从树丛中走出来。那是一只成年大小的白狐,九条蓬松的尾巴长长拖在身后,通体雪白,唯有尾巴末端染着一抹浅红。白狐浅绿的双眼凝视着季朝云,口吐人声:没想到初次见面竟如此失礼,还望见谅。季朝云眉头微皱:你是天狐?是。季朝云脸上怀疑的神情未褪,冷冷道:你找我来做什么?白狐朝前走了半步,不紧不慢道:如你所见,我受了点伤,暂时无法恢复人身。我正在找寻将我打伤之人,你或许可以帮我。我为什么要帮你?因为我们想找的,或许是同一个人。两个月前,青丘天狐族遇袭,族内丢失了一件极为重要的宝物。为首的那名袭击者身穿黑色斗篷,戴纯白面具,配剑以黑气笼罩,看不清真貌。季朝云眼眸微动:他们盗走了什么?白狐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这些时日我重伤未愈,无法恢复人身,不过反倒方便我行动。我查到那东西被带回了鸿蒙书院,而后也查到,那黑衣人曾出现在海市攻击你们。我猜测,他下一个目标或许是你。你知道黑衣人的目的是什么?白狐定定地看着他,缓慢道:魔域封印。三百年前,凤霄神上封印魔域,将封印密匙放在了三样宝物之上。那三样宝物最终存放于青丘的天狐族,凤鸣谷的凤族以及人界一处名为须弥山之地。白狐道,须弥山有凤霄神上的神力守护,就是我们也至今未曾找到其所在。如今青丘的宝物已被夺去,他下一个目标,应当是凤鸣谷。季朝云神情冰冷,瞧不出丝毫端倪:你说的这些我一无所知,什么凤霄神上,那与我有什么关系?白狐古怪地停顿一下,才继续道:此事发生后,我立即联系了凤族族长,想提醒他当心。可我那时才得知,原来凤霄神上从未在凤鸣谷留下过任何宝物。当初的那场大战,仙域四分五裂,就连我父亲也葬身于那场灾劫当中。那时的仙域无人可信,凤霄神上或许是因为想要保护那件法器的真正所在,才与凤族一起撒了谎。季朝云脸色终于变了: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猜测,他会不会在你身上留下了什么东西?季朝云敛下眼,脸上血色尽褪,在这昏暗的密林中透着森白。半晌,他哑声道:我要怎么相信你?你不信我也无妨,我告诉这些,不过是想提醒你保护好自己。凤族比青丘实力强劲,要是遇上那人,不一定会吃亏。可你不同。若那东西真在你身上,恐有性命之虞。季朝云没有回答,他问:你方才说,想让我帮你的忙?你知道那个人在书院?我感觉到狐族被盗的法器被带回了书院,那人一定就在这里。白狐道,我的确是想求助,只不过你这条小龙灵力如此低微,护好自己已经不易,能帮我什么?那你到底他是要找我。一个声音冷冷打断道。季朝云回身看去,凤祁面无表情走上前,将季朝云一把拉到身后,眯起眼睛看向树丛中的白狐:几个月不见,你居然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还能更丢人些么,白、秋、月。文曲峰。季朝云跟着凤祁回了庭院,后者始终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庭院门被凤祁啪地合上,他转了转手中的储灵戒,一只白狐从戒中跳出来。白狐在原地晕晕乎乎地转了几圈,将将稳住身形:原来当被人当灵宠收起来是这种感觉,这也太晕了。凤祁嫌弃地看他:你到底还要多久才能恢复?少说还得一个月。凤祁啧了一声,没说什么。季朝云看了看白狐,又看了看凤祁,小声问:所以他到底是白狐终于抖顺了身上炸开的绒毛,声音含笑:方才没来得及介绍,在下青丘天狐族族长,鸿蒙书院天字级弟子,白秋月。天字级季朝云终于想起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你就是那位天榜排名第二的白秋月?听见季朝云提起这事,凤祁心情终于愉悦了些。他扭头朝季朝云一笑,强调道:不错,就是那个与我同年入学,足足五届天榜大比都败在我手里的白秋月。季朝云:白秋月:鸿蒙书院乃清修之地,弟子时常会下界历练,亦或是闭关修行。而无论是历练还是闭关,少则数月,多则数年,因此等阶越高的弟子,其实越少留在书院。放眼如今天榜前十,留在书院的不过尔尔。当然,凤祁这种既不外出历练,又不好好上课,整日混日子的,还是书院数百年来独一份。白秋月此人天赋极高,年少时便担起了天狐族族长之位,平日时常因为族中要事而离开书院。因此季朝云入学到现在,从未见过他。季朝云果断没接这个话头,却听白秋月道:可我文试第一。他沉吟片刻:哦,偶尔综合排名也能第一,因为凤二殿下从不读道经。凤祁磨了下牙,从齿缝中阴切切道:你再说一句,我就一脚把你踢出去。白族长尾巴轻盈一甩,躲到了季朝云身后。季朝云猝不及防对上了凤祁的目光,立即不自在地移开:我、我们还是先来说说,现在该如何行事吧。没什么好计划的。凤祁没注意到他的反常,道,你有我护着,书院内没人动得了你。至于这只狐狸,这个月就先养在文曲峰,等恢复了人身,立即给我滚蛋。白秋月:凤祁,我方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凤祁道,摇光那里我们今天已经查过,不是他。其他人呢?目前没有证据。白秋月沉默下来,季朝云却道:可是,书院内真的有人有这么强的力量,能将白师兄打回原形?凤祁眉梢敏感地一跳,没等他说什么,白秋月接话道:季师弟说的也是我一直在考虑之事。那黑衣人用的并非仙术,恐怕是某种魔族功法。我在想,若他真是书院的人,他在我们面前,应该从未显露出真实实力。那不是更难找了么?是啊。白秋月轻叹一声,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前来向你们求助呢?庭院内一时陷入沉寂,须臾,凤祁道:行了,现在线索已断,在这里愁眉苦脸毫无意义,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季朝云一点头,正要回卧房,却被凤祁拉住了:你与我来。去哪里?登云楼。凤祁淡淡道,被罚的经文还没抄完呢。季朝云纳闷:可你昨天不是说,今日休沐,我们歇一日么?凤祁瞥了白秋月一眼,只觉得那只狐狸现在比深海夜明珠还亮,越看越刺眼。他收回目光,神态自若道:歇什么歇,戒律殿昨天还来催我快些把罚抄交上去,不抄完不许歇。凤二殿下从没像今天这么把戒律殿的话放在心上,季朝云默然无语片刻,但偏偏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与他走了。难得一个没有仙尊开课讲经,就连藏经阁都没有弟子在读书的休沐日,唯有登云楼的暖阁内,仍留有翻阅书卷之声。季朝云很快抄完了手头那本,头也不抬:凤祁,把你手边那本给我。凤祁没回答。季朝云疑惑地抬眼看他,后者依旧端坐原地,神情肃穆。凤祁?听见季朝云叫他,后者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翻过一页继续誉抄:你叫我什么?季朝云神情瞬间变得有些一言难尽,福灵心至一般明白了凤祁的意思。他看了看被凤祁刻意压在手下经卷,咬牙道:凤师兄,请你把下一本书递给我。凤祁终于显露一丝笑意,他把手下那本书翻出来递给他,满意道:这才乖,别总对我没大没小的。季朝云正要去接,凤祁的手忽然一松,反手拉住他的手腕。季朝云下意识挣动一下,凤祁朝他一眨眼:别抄了,我带你去个地方。凤祁带着季朝云上了楼。登云楼顶层乃凤祁的居所,布置丝毫不比文曲峰的庭院差。季朝云在登云楼呆了好几个月,大多时候都留在书阁,从未来过这里。登云楼乃鸿蒙书院内最高建筑,视野极其开阔,登楼远眺,可将整个鸿蒙书院尽收眼底。还记得你入学考核那次么?凤祁与季朝云并肩站在护栏前,声音温和,那时候我就在这里,看见你打败宋知非,挑衅江城。季朝云循着凤祁的视线看下去,果真看见了那座白玉台。凤祁一手护在季朝云身侧的护栏上,看上去就像是将他揽入怀中:登云楼外有结界,从外面看不见这里面的模样,可从里往外看,却能看清整个鸿蒙书院,乃至远处的鸿蒙山。感觉如何?远山云雾缭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终年积雪不化的鸿蒙山,洒下一片金光。很美。季朝云由衷道,难怪登云楼可以作为天榜第一的奖赏,的确很美。凤祁偏头看他:你喜欢?季朝云看得有些出神,没有回答。凤祁在他头发上轻轻揉了一把,转身进屋,含笑道:你若喜欢,这里也可以是你的。季朝云一怔。他眼眸微动,声音里带上一丝局促:凤、凤祁,你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凤祁在屋内的软榻边坐下,凝视着季朝云的背影,只觉喉头干涩,轻轻道:你觉得是为什么?第32章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在登云楼上蔓延开, 季朝云心跳莫名加快,一时间只能听见耳畔呼啸的风声。他的手指在护栏上蜷起,就算没有回头, 也能感受到对方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犹如寒芒在背。季朝云闭上眼,尾音有些不易察觉地战栗:我怎么会知道。身后许久没有传来回答,过了好一会儿,凤祁才笑了:过来, 我告诉你。季朝云缓慢回头,迎着凤祁的目光走到他面前,冷若冰霜的脸上透不出丝毫情绪。凤祁抬眼望着他, 忽然伸出双手, 坏笑着捏住季朝云的脸颊。季朝云脸上天衣无缝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隙,他惊愕地睁大眼睛, 下意识往后瑟缩一下。凤祁维持着这个笑容凑近了些,拖长声音道:当然是在天榜大比中打败我,堂堂正正夺取登云楼的使用权啦。怎么这副表情, 你想到哪儿去了?凤祁故意问。季朝云深深吸气, 很快回过神来。他冷着脸推开凤祁的手,道:没有。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凤祁脸上笑意未褪, 往旁侧挪了挪, 又拍了拍身旁的座位,别站着了,坐。他这张小榻只能供一人躺下, 虽然能并肩坐下两人,但位置并不宽裕, 真坐上去,免不了身体接触。季朝云此刻一点也不想与他去挤,他在屋内扫了一眼,默默走到桌边的座椅上坐下。凤祁看着对方脊背挺直、正襟危坐的模样,心下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这么容易就吓到了,真不经吓。毕竟已经不是一两百岁的小少年,凤祁比谁都清楚季朝云心中的执念,在确保对方能接受他之前,他并不着急告诉季朝云自己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