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季朝云仍站在落欢楼外等候。竞拍场散去后,无意寻欢作乐的人相继离去,落欢楼外很快恢复了清净。他看着长街上的人来人往,微不可察叹息一声。千辛万苦入学鸿蒙书院,能不能真正留下还是未知,如今又欠下这么大笔债务。这都是些什么事。忽然,季朝云神色一凝,隐约感觉到了一丝异样。有人在盯着他。季朝云四下看去,路边小贩叫卖,行人接踵而来,看上去与方才没有丝毫不同,可那股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却始终萦绕不去。就在此时,一道黑影自落欢楼旁的窄巷一闪而过。季朝云思索片刻,不动声色跟上去。小巷僻静,往日无人会来,地面堆积着不少杂物尘土。季朝云小心跨过地面杂物,刚转过暗巷拐角,耳畔陡然响起一道利刃划破虚空的声响。他本能出剑格挡,眼前的人一袭黑色兜帽长袍,脸上戴着一块黑色面具。季朝云心头重重一跳。过往破碎的记忆毫无征兆涌现出来,雨夜,脚步声,黑衣人前世他在凡间不曾修炼,面对那等修为高强的杀手根本毫无还手之力,甚至就连对方的脸都没能看得清。难道又是同一人?这个念头在季朝云心底闪过一瞬,他下意识挥剑反击,暗巷中一时剑影缭乱。二人快速过了数招,可越打,季朝云就越是疑惑。这剑招并不像以前攻击他那些黑衣人那般带着杀意,甚至还有些熟悉?裹挟着灵力的剑锋相击,二者不约而同后退数步,季朝云心头忽然闪过一个答案。后者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动作簇然一顿。你季朝云困惑地开口,可不等他说完话,后者转身腾空而起,眼看就要消失于视野当中。下一秒,一道金光从巷口斜飞而来,将跃至半空的黑袍人捆了个结实。黑袍人坠落在地,狼狈地在巷道滚了几圈,正巧停在季朝云脚边。二人视线短暂相接,黑袍人心虚地移开目光。凤祁自巷口缓步走来,一脚踏在黑袍人胸口:哪里来的小毛贼,敢在海市动手,不想活了?黑袍人被他踩得闷哼一声,却没有答话。凤祁脚下施力,冷冷道:说话,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季朝云弱声开口:等等凤祁,他好像你闭嘴。凤祁斥责道,我不是让你在落欢楼外等着我吗,自己乱跑什么?季朝云看上去十分迟疑,他看了看黑袍人,又抬眼看了看凤祁,小声道,我们可能认识他。凤祁疑惑地挑眉,弯下腰,勾起黑袍人的面具。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江城?!凤祁诧异,你有病吧,打扮成这样?江城咬着牙,一张脸涨得通红:死凤凰,你把脚给我拿开!凤祁后退半步,顺手收了捆束着江城的金链。江城连忙爬起来。他方才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浑身沾满了尘土,正胸前还有个脚印,看上去格外狼狈。凤祁上下打量他半晌,隐约明白过来,笑道:怎么,渡风岛终于破产了,把自家少主派出来拦路抢劫为生?滚蛋,你们凤鸣谷破产我们都不会破产!江城一把夺回自己的面具,扫了眼季朝云,心虚道,只是一点小误会,我还有事,先走了。站住。凤祁拦在他身前,慢悠悠道,恐怕不止误会这么简单吧,你刚从落欢楼出来?江城断然回答:什么落欢楼,不知道,没去过。没去过,那你身上怎么有落欢楼内特有的熏香呢?江城一怔,下意识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哪有熏香的味道你是狗吗,鼻子这么灵?!凤祁淡声道:我没闻到,诈你的。江城:凤祁道:既然你承认自己去过落欢楼,那事情就好办了。我说得对吗,二十二号?季朝云一怔:你是方才的二十二号?江城眼神躲闪,咬死不承认: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凤祁对他这反应并不惊讶:你若不认,可要我带你回落欢楼找仙姬做个见证?若真不是你,也可还江小岛主清白。江城脸上挂不住,终于恼羞成怒:是我又如何?落欢楼打开门做生意,我来参加竞拍有什么问题?怎么没问题。凤祁轻轻磨了下牙,你这蠢货,白白害我多花了两千多颗灵石,这笔账不该让你来还?江城恼道:还个屁,我又不知道那是你!要早知道,我才不会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江城平日里在书院耀武扬威惯了,鲜少有如此心虚的模样,眼神左闪右躲,就是不敢与面前这两人对视。季朝云问:你为什么要去竞拍?方才又为何偷袭我?江城没有答话,凤祁却道:你不说我替你说。某人纵容手下肆意妄为,现在良心发现想要弥补,谁料到没竞拍过我,就想耍手段。他许是在落欢楼里打听到我们的关系,却不知我们身份,想对你动手,逼我将东西交出来。江城气急败坏:本少爷才不做这种事,我是想和你谈谈,再把东西买回来!凤祁笑了:行啊,给我六千颗灵石,我卖给你。江城被他的不要脸震惊了:死凤凰你要不要脸?再者,方才若不是你一直抬价,我不到三千就能拿下!给不起钱就直说。凤祁偏头一笑,这样吧,我知道江小岛主手头紧。给你打个折扣,就出三千灵石,如何?这还差不多江城刚要点头,立即发觉不对,等等,你们东西都买回来了,我凭什么还要给你钱?凤祁摊手:不是江小岛主自己说要买回来么,说话不算话?江城不想再与凤祁纠缠,头疼道:行行行,你给我两天时间,我把灵石给你。恭候佳音。江城冷哼一声,又扭头看向季朝云。后者始终沉默站在一旁,一言不发。江城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快步离开了暗巷。凤祁注视着江城的背影,笑道:你看,这不就有人自动把钱送上门来了吗?季朝云迟疑开口:他为什么你管他做什么。凤祁有意无意瞥了季朝云一眼,含糊道,他这个人张扬跋扈惯了,最是好面子,他能当众在别人面前刁难你,但决不忍受旁人玩出这种阴招。总之,这人讨厌得很,你离他远点。季朝云默然看向他。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季朝云收回目光,面无表情:没有,只是觉得张扬跋扈这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有些奇怪。凤祁:你拐着弯骂我呢?没有。凤祁一脸不信任地看向他,却没与他争论,从怀中取出荷包,递还给他。荷包已被重新系好,看不出任何打开过的痕迹。季朝云紧紧握住荷包,感受着内部传来的微末热度,始终不安的心绪终于平复下来。季朝云:谢谢。凤祁没搭话,他注视着季朝云的模样,话中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酸意:这到底什么东西,让你这么宝贝?这是我一个朋友送我的。凤祁追问:什么朋友?他是什么人,你们关系很好么?怎么认识的?凤祁轻咳一声:随便问问。季朝云将荷包小心放好,轻轻道:抱歉,他的身份我不方便说。凤祁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这荷包中的翎羽是凤族所有,翎羽中附着微弱神力,可见主人地位不凡。若真是神域之人,季朝云表示不方便说,倒的确不是假话。可他一条妖龙,如何能认识神域之人?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凤祁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不悦,不过他并未表现出来,而是神色如常道:也罢,时辰不早了,回书院吧。好。二人回到书院时已过了亥时,晚课结束后书院有宵禁,主峰上见不到半分人影,唯有几盏幽亮灯火悬于道路两旁。季朝云下意识朝登云楼的方向走去,却被凤祁拎住后领拽回来:你去哪里?登云楼。去登云楼做什么?季朝云不明白他又在找什么茬,茫然地看向他:我不该去登云楼吗?凤祁理直气壮:忘了你在竞拍场答应过我什么?你卖身于我还债,债务还清前,你自然要当我的随从,日夜贴身服侍我。凤祁反手一勾,满意地笑了笑:走,与我回文曲峰。作者有话要说:凤凰:日夜,贴身,服侍,记住了哦~小龙:这个人果然还是很讨厌:)同居get√第13章时隔半月有余,季朝云终于再次踏上文曲峰。被凤祁拽入那熟悉的庭院,季朝云忍不住问:你不是从不与旁人住么?所以你住在这里不许吵闹,不能打扰我休息,不然凤祁指了指庭院内的莲池,我就把你丢进水里。季朝云:这里一共两间卧房,左边这大的是我的,右边那间一直没人住,被我堆了些杂物,你自己收拾一下。凤祁跨过石桥,往莲池边的竹榻上一躺,悠悠道,屋前的庭院和屋后的灵田以后都交由你打理,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还有,这一池子金尾锦鲤我养了许多年的,你可不许吃了它们。季朝云默然无语,道,放心,我不吃锦鲤。他说完,朝右侧那间卧房走去。推开房门,屋内扬起一阵尘土。这间屋子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清扫过,屋内积着厚厚一层土,各类杂物歪歪倒倒随意摆放,季朝云沉默地站在门前,一时间竟连能落脚的地方都寻不到。见他许久没进屋,凤祁走过来:怎么了咳咳咳!凤祁被迎面而来的尘土呛个正着,捂着鼻子急退几步。季朝云回头看他一眼,正欲进屋,却被凤祁拉住了。咳咳你等咳!凤祁拉着他逃难似的往后退,抬手施法嘭地合上房门,你想什么呢,这么脏还往里进,咳咳季朝云神情有些一言难尽:你自从住进来到现在,从没打开过这间屋子么?凤祁思索一下:差不多。刚入学那会儿,我找人将庭院的杂物搬了进去,之后就再没打开了。刚入学五十多年了。季朝云闭了闭眼,道:也罢,收拾一下就是了。殿下退后点,免得弄到你身上。都这个时辰了,你想弄到什么时候?凤祁道,明日我找人来打扫吧,先别弄了。可是有什么好可是的。凤祁不由分说打断他,你昨晚就没休息,今天又赶了一整天路,明日还要去上课。你这人是不会累吗?反正没你这么娇气。季朝云腹诽一句,耐着性子道:我是想问,不收拾出来,我住哪里?凤祁:这院子里一共两间卧房,这间不能住,那不就只有凤祁余光朝右侧卧房一扫,有些迟疑。凤二殿下打出生起就没与人同住过,这层心理防线没那么容易跨过去。但若现在让季朝云走了,下次要再把人忽悠来文曲峰,恐怕更不容易。凤祁一咬牙:睡我卧房去!季朝云有些诧异,不过没有拒绝。此刻已是主峰宵禁时间,没有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凤二殿下跟着,他恐怕刚穿过结界就要被夜巡弟子抓回督查殿。而另一个原因是,昨日意外显出妖身,今日又奔波了一整天,他的确有些累了。凤祁睡前讲究,一定要去屋后的温泉水里泡一泡,解解乏。他这一泡就泡了小半时辰,眼看夜色已深,可待他轻手轻脚回到卧房时,却发现季朝云也还没睡。他身上只着中衣,沐浴完后头发随意散着,正坐在灯下阅读。龙族生活在水中,不见日光,因而天生肤色冷白,这在季朝云身上更为明显。而此刻在灯下,轮廓立体的五官被裹上一层暖绒的光,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血色。凤祁倚在门边静静看他。不知怎么,原本还有些别扭的情绪,在看见此番景象的一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隐秘的、无法言说的悸动。凤祁目光在季朝云脸上一寸一寸描摹,心中忽然有些惋惜:他若不是个男子这思绪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凤祁簇然清醒过来。他方才在想什么?若季朝云不是男子,他要如何?可惜他没有时间再胡思乱想,季朝云合上手中的书卷,抬起头:你一直站在那儿做什么?没事。凤祁若无其事走上前,扫了眼他手里的书:你怎么又拿我登云楼的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