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睡会儿吧。他话音落下,长剑滚落地面发出一声轻响,季朝云紧绷的身体终于彻底瘫软下去,意识沉入黑暗当中。见怀中人终于被安抚下来,凤祁抬眼朝悬崖边的绳索一扫,一阵青烟将倒挂在崖壁上的人托浮而起,稳稳落到他们身前。齐宣脚下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凤祁维持着单手搂住季朝云的姿势,冷冷看向他:是你自己交代呢,还是我把你押到仙尊面前再说?.季朝云再醒来时,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脑中传来尖锐的刺痛感让他难耐地低吟一声,季朝云睁开眼,眼前却是一张熟悉的、放大了许多倍的脸。!季朝云瞬间恢复清醒,从对方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翻身而起,下意识去探自己的配剑,却摸了个空:你做什么?!他这一系列动作快得令人无从应对,凤祁双手举起,无奈道:冷静一点,没想占你便宜。季朝云并不信任他:这是哪里?他并不在自己熟知的任何地方。耳畔滴水声不绝如缕,目之所及是泛着幽幽白光的嶙峋石壁,一直延伸至顶。二人四面皆是水潭,将他们所在的这片空地围聚起来。这是一个石洞。此山洞名为静心洞,此潭名为思过潭,至于这地方凤二殿下盘腿席地而坐,满不在乎地笑笑,弟子们都叫它,禁牢。禁牢?我怎么会凤祁没理会他,自顾自道:你我互相看不顺眼许久,终于忍不住约在鸿蒙山一战。你抓齐宣去给我们做见证,结果在我手上没撑过两招,就被我敲晕打得现了原形。天枢仙君大怒,让我们来这儿冷静冷静。季朝云沉默地看着他。他先前显出的妖身还未褪去,一袭银色长发披散在身后,琉璃似的眸子看上去比往日更加清冷:为什么帮我?凤祁困惑道:我帮你什么了?放课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你抓齐宣,事实不就是这样?季朝云收回目光: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需要拖累旁人。我这就去找仙尊季朝云。凤祁叫住他,声音仍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你知道对同窗妄动杀念,按照门规该如何处置吗?废除仙根,逐出书院。季朝云眼眸微动,山洞中气氛陡然变得僵滞。半晌,凤祁轻轻笑了笑,打破寂静:好了,反正天枢那边我已经解释清楚,你与我乖乖留在这里。待明日天一亮,我们自可出去。季朝云:我等不了明天。他低下头,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收紧:齐宣从我这里盗走了一样东西,一样对我很重要的东西,我必须去找回来。此番多谢你相助,等我寻回我的东西,我会向仙尊禀明一切,还你清白。他说完,抬步欲走,凤祁忽然道:你知道去哪里找?季朝云脚步一顿。凤祁看着他的背影,缓慢道:齐宣只说那东西被徐子行丢去了下界,可并不知道具体所在。你对下界比我熟悉,十方荒川大山,纵横千万里,无异于大海捞针,你去哪里找?季朝云低下头,没有回答。对方许久没有动静,凤祁抬眼看过去,季朝云背对他站在不远处,肩膀抑制不住地无声颤动。喂,你不会在哭吧?凤二殿下从没怕过什么,但着实无法处理这种事,连忙三两步走到季朝云面前,要把他的头抬起来。季朝云一偏头,躲开他的手:你离我远点。他声音低哑,眼眶红了一圈,琉璃般的眸子里擒着水雾,但强忍着没有落下。凤祁喉头无声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幅画面,比季朝云在他面前大哭一场更加要命。凤祁轻咳一声,缓慢道:我不逗你了。方才我已经找人打听过,徐子行今天的确带着你的东西离开了书院。不过据可靠消息,有人看见他去了趟无名海。无名海?季朝云问,那是什么地方?凤祁:无名海贯通仙妖神魔四界,是一处界外之地。日子一长,吸引了不少不法商贩群居,靠四界倒卖各类奇珍异宝为生。所以,很多人称那里为,海市。他把我的荷包卖了?不错。凤祁点点头,总之,现在知道了东西的下落就好,安心待着,等明日禁足解除,我找个由头带你离开书院,去找回来。季朝云低下头,没有回答。凤祁以为他还是不放心,继续劝道:别担心了,天上地下,还没有我找不回的东西。至于那两个蠢货,等我们把东西找回来,再另行处置吧。喂,你在听我说话吗?季朝云?小哭包?闭嘴。季朝云哑声呵斥,又沉默片刻,才小声问:你你为什么帮我?凤祁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心头忽然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柔软。季朝云此人性子固执又倔强,像只从未放松警惕的刺猬,藏在人群之后审视着所有人,不肯让任何人亲近。可此时收起所有芒刺的他,看上去又是那么脆弱无助,叫人恨不得把他叼回窝里,好生圈起来护着。可凤祁偏偏觉得,此时显露在他面前的,才是这人真实的样子。凤祁凝视他半晌,生硬地转开目光:你现在是我登云楼的人,就是我的跟班,我帮你不是应该?我什么时候好了,本殿下乐意,你费什么话。凤祁不耐烦地打断他,道,我现在要休息了,你不许再吵,弄出一点动静,我就把你丢水里去。季朝云原本还想再说什么,可凤祁已经翻身躺下,一副不想再与他多说的模样。他只得哦了一声,悻悻走到一旁的礁石上,背对他坐下。山洞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余浅浅滴水声回荡在静谧之间。须臾,季朝云轻声道:谢谢你。他没指望得到回答,可片刻后,凤祁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你们龙族,谢谢都只放在口头上的?季朝云回过头,凤祁朝他走过来,无比自然的在他身边坐下。你不是睡了吗?凤祁不适地揉了揉肩颈,啐道:这破地方又阴又潮,睡个屁。凤祁斜睨他:你刚是不是笑我了?没有。你就是笑我了。凤祁道,恩将仇报,你们龙族都这么没良心吗?季朝云忍着笑:龙族有没有良心不劳殿下费心,不过,龙族倒是从没像殿下这么娇气。天上地下,还没人敢说凤二殿下娇气。凤祁无语良久,偏偏还找不到话来反驳,愤愤道,你这人说话真的太讨厌了。彼此彼此。二人并肩而坐,没再说话。片刻后,季朝云忽然道:等此间事了,我会好好感谢你。你想要什么谢礼?凤祁偏头看他。季朝云还没从半妖形态恢复过来,一袭银发垂在身后,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目光。一对龙角安静立在额前,水波映照下泛着柔软的光泽。凤祁方才不过下意识回了句嘴,本来没想要什么谢礼。可此时,他视线落在那对龙角上,只觉得心痒手也痒,颇为难耐。他下意识脱口而出:龙角给我摸摸呗。作者有话要说:云云:不给,滚。距离殿下摸到龙jio的进度:20%【质的飞跃啊朋友们!第11章季朝云一怔,旋即飞快偏过头:不行!凤祁见他这幅模样,顿时手更痒了。他忍了忍,装作不以为意道:不让就不让,你脸红什么?没有。季朝云往礁石另一侧挪了挪,局促道,总之就是不行,换其他的。凤祁收回目光,话里带着些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怅然若失:逗你的,没真想摸你,我又不是变态。季朝云没再搭话,凤祁朝他瞥了一眼,忍不住道:我先前就想问,你为什么为什么变成这副模样?季朝云并不打算隐瞒,他弯下身体,下巴枕在膝盖上,将自己蜷缩起来,你不该猜到么?我修为不精,妖身未褪,是半妖半仙之体。所以你平日里修为受限,也是因为要隐藏妖身?嗯。季朝云稍稍有些迟疑,他抿了抿唇,缓慢道,我变回妖身之后,性情会有些不同。往日我以半数修为镇住妖身,可一旦情绪激荡或受了刺激,便容易妖气外泄,现出原形。凤祁:可你分明已经飞升登仙,为何还会如此?或许这就是代价吧。他目光落在远处漆黑的潭水中,眼中似带上了些怅然与感伤,想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些别的来换。天道就是这么公平。凤祁沉默下来。半晌,他揉了把季朝云的头发,道:齐宣不会将今天的事说出去,不过日后还是当心些,我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刚好赶到帮你解围的。季朝云:谢谢。凤祁一笑:你除了说谢谢,还会说别的么?季朝云默然不语,他低垂着脑袋,下意识拢了拢单薄的衣衫。静心洞中阴冷潮湿,季朝云今天本就在雪地里呆了许久,积雪融化后沾湿了衣袍,再被山洞里涉水而来的冷风一吹,冻得唇色发白。凤祁很快察觉到不对劲:冷?季朝云轻轻应了一声,没有说话。凤祁纳闷:你身为一条龙竟然怕冷?你回海里怎么办?我不住海里。凤祁恍然大悟,心道原来还是条淡水龙。他往日没有与龙族接触的经历,继续好奇追问:都一样,你回水里也觉得冷吗?龙身有龙鳞护体,会好一些。季朝云听出凤祁话中把他当稀罕物的语气,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我也很想知道,你身为火属凤族,怎么会一点也不畏寒。凤祁笑了笑,语气颇为得意:我天生便是如此,不畏酷暑严寒,整个凤族只有我体质如此。早先还觉得奇怪,后来想想,或许这就是天赋使然吧。季朝云漠然无语,心道书院内传言这人是花孔雀一点没错,随口说两句还开上屏了。他强忍着翻白眼的念头,面无表情道:那你真厉害。凤祁似乎对这吹捧格外受用,朝季朝云伸出手:过来。季朝云警惕问:你做什么?凤祁:我身上暖和,你过来靠我近点就不冷了。不用。怎么,还害羞?凤祁笑着道,方才也不知道是谁,昏迷的时候一个劲往我怀里钻,现在知道害羞了?季朝云一怔,藏在银发间的耳廓泛起一层薄红:你别胡说,我怎么会我才没胡说。凤祁一挑眉,天枢那老头带人赶过来的时候,你正缩在我怀里撒娇呢,拉都拉不开,吓得天枢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行了,快过来,不然我抓你去了。季朝云抓紧衣襟,阴切切道,你要是敢碰我凤祁笑了:怎么,又要喊人?他身体故意前倾,低声恶意道:你喊啊,静心洞内有避音之术,哪怕我真在这儿对你做点什么,你也没处说理去。季朝云:季朝云沉默地往礁石一侧挪了挪,又挪了挪,俨然一副要与凤祁划清界限的模样。好在凤祁没再继续说什么,片刻后,季朝云忽觉身后传来一道暖光。他回头看去,凤祁自掌心燃起一小簇温暖的金色火焰。凤祁隔着火焰朝季朝云歪头一笑:这样行了吧,靠过来点。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不让抱也不让摸,难不成你是女子?你凤祁敛下笑意,命令道:给我过来,要是生病了,明日还怎么去无名之海?这话正中季朝云心底,想到明日之事,他只得忍气吞声,缓缓挪回凤祁身边。二人并肩静坐在潭水边,金色火焰跳动在二人身前。原本冻僵麻木的身体终于一点点回暖,季朝云偏头看着那蔟火焰,神使鬼差地抬起头。凤祁眼底映着跳动的火光,那张脸被映得越发英俊出众,嘴角含着三分笑意,看上去竟有些温柔。这般模样,便与他记忆中的人更加相似。太荒唐了。季朝云闭上眼,轻轻在心里说,不可能的。不可能是他。.无名之海位于仙凡两界的罅隙。此地过去曾是一片荒芜,三百年前神魔之争战火蔓延至此,将此地撕开个豁口,这才渐渐形成这片漫无边际的海域。数百年时光过去,此地已成为仙妖神魔流通无阻的法外之地。凤祁带着季朝云乘仙辇入水,很快便远远看见了那座屹立于海域之下的巍峨城池。季朝云放下车辇的帷帘,回头问凤祁:你在做什么?别吵,就快好了。凤祁端坐车内,左手是半张银白面具,右手执笔,沿着面具眼尾处的轮廓画出几道弯曲流畅的线条。季朝云耐着性子坐到他身边,只见凤祁行云流水的几笔之下,一条活灵活现的银色小龙在面具上渐渐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