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亲王话音落下,四队精兵便从听涛阁的四处门中鱼贯而入,他们脚步很轻,便是一下子进来百多十人,也似没什么声响。
同刚才太后麾下的御林卫截然不同,这一次来的这一批士兵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精英,身上皆带着肃杀之气,刀锋上也有些血迹,应当已经同仪鸾卫厮杀一回。
此番进入听音阁的士兵们,皆穿藏青色军服,同大越哪一系的军服都不同。且都面有黑布,只露出眼睛,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凌厉。
他们这一来,听音阁中的气势陡然一变。
刚才还能淡定的大臣们这会儿才明白,刚才不过是小打小闹,这才是真正的逼宫,不见血不罢休。
就连赫连荣臻,脸色也突兀一变:“王叔,你这又是何意?”
安亲王再度笑了一声,朗声道:“陛下,您还年轻,这个皇位对您来说太过沉重。王叔心疼侄子,还是替你分忧为妙。”
赫连荣臻冷笑道:“王叔好计谋,先引太后在前,又出兵在后,敢问王叔,这么多私兵,你是什么时候养的?”
同刚才相比,安亲王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他信步闲庭一般在听音阁中来回走动,或许是因为太过兴奋,多年的心愿得成,他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话也就更多了点。
安亲王开口道:“侄儿求知若渴,本王便也就跟你讲解清楚,省得你走得糊里糊涂,到了底下也不知如何去哭。”
这么多年,怕就连安亲王妃都没听他说过如此张狂的话,现在正怔怔看着他,似乎早就吓傻了。
除了他,旁的朝臣宗亲也都缄默不言。
“皇兄殡天太早,当年侄儿你又太过年幼,大越威及四海,震摄宇内,内有成片的中原福地,外有山川高原沙漠海港,这么大一片疆域,数万万子民,又则能让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儿糟蹋?”
安亲王说罢,叹了口气:“王叔内心焦虑不安,总觉要愧对赫连氏的列祖列宗,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为了黎民百姓,为了大越的百年基业而舍弃名声。”
他说得颇有些豪爽:“为了大越,本王什么都可以放弃。”
感人,真是太感人了。
若不是现场太过严肃,李令姝几乎都要为他鼓掌。
把谋朝篡位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他还真是头一个。
赫连荣臻颇有耐心地听他说这么半天,等他表演完了,他才略叹了口气:“王叔今日是想要朕的命吗?”
安亲王看向他,道:“陛下放心,若您能写禅位诏书,王叔也不会亏待侄儿。”
他还是没承诺,不会杀了赫连荣臻永绝后患。
赫连荣臻沉默着,突然问他:“那太后娘娘呢?”
安亲王顿了顿,他没有去看太后的眼睛,只说:“若陛下写诏书,一切都好说。”
也就是说,若是赫连荣臻肯禅位于他,他想让太后怎么死就让太后怎么死,这一点他还是可以满足赫连荣臻的。
话说到这里,赫连荣臻也不想跟他再纠结下去。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动手吧。”
在他身边,李令姝跟着低下头,不敢去看。
安亲王站在殿中,整个人喜悦到了极点,他仰着头,朗声大笑:“哈哈哈!”
然而他也不过就笑了三声,最后那个笑声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了哀嚎:“啊!”
只看一支羽箭直直插在他的胸膛上,鲜红的血奔涌而出,啪嗒啪嗒滴落在地上。
安亲王腿上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赫连荣臻:“你!”
此时,赫连荣臻却是已经睁开眼睛,他撑着楚逢年的手,就这么站了起来。
这一下,别说安亲王,就是朝臣们都十分震惊。
醒来不过一个月,赫连荣臻便已经能够起身,到底是身骨强壮,恢复如神速。
赫连荣臻只能这么站立,一步都不能挪动,可他就是站出了普天之下唯我独尊的气势。
“安亲王,朕得教教你,”赫连荣臻垂眸看着他,“便是要起事造反,也得认清楚自己手下的兵是什么样子,如此精兵能是你那个小皇庄养出来的?”
赫连荣臻声音拔高:“你且睁大眼睛看看,这是漠北大营的前锋营!”
安亲王粗粗喘着气,奔涌上来的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他冷峻的脸。
在场这么多人,只安亲王妃真心实意为他哭一声。
他死死挣着眼睛,临死之时,依旧不甘心。
赫连荣臻依旧高高在上看着他,目光里有些怜悯,也分外不屑。
“你做惯了蝇营狗苟的事,最后居然还要利用女人,结果哪怕是这样,也不过机关算尽,”赫连荣臻冷声道,“你有愧与赫连氏列祖列宗,不配做赫连家的男儿,便是高祖在世,也不愿见你安葬祖陵。”
安亲王眼睛瞪得老大,一口血喷出,整个人如同失去根基的屋脊,顷刻间倒塌一片。
到死,他眼睛都没闭上。
他咽气之后,赫连荣臻疲惫地坐回宝座上,目光仿佛带着雷电,一寸一寸拂过每一位近臣的脸。
“若再有人大逆不道谋逆篡位,他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