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刑司的位置很偏僻,若不仔细去找,寻常人根本找不到地方。
从南华殿出来,步辇七拐八拐,约莫小半个时辰才到。
从外看不过是西五所一处荒凉的宫室,人一进去,倒是别有洞天。
李令姝刚一落地,就有个面生的姑姑上了前来,对李令姝道:“娘娘,里面阴冷,味道也不甚好闻,还请娘娘多担待。”
凭澜取了面纱给李令姝,叫她先戴上,然后道:“那丫头感情还是个硬茬子?”
这都送进去多久了,到现在才开口,还挺倔。
王姑姑就说:“唉,谁说不是呢,什么刑都用上,就是不肯开口。”
她边说边引李令姝往看似荒凉的偏殿里走,绕过雕花门,抬头就是一间雅室,再穿过雅室,末了才是往下走的楼梯。
王姑姑就解释:“那些抓紧来的人日日哭喊,怕惊扰主子们的清静。”
李令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待下了楼来,李令姝才发现里面幽深纵长,粗粗望去,竟是看不见头尾。
王姑姑领着她们七拐八拐,最后在一处牢房前停下,道:“娘娘,里面那个就是四喜。”
这地儿早就有宫人准备好桌椅茶水,苏果忙把带来的软垫放在凳子上,让李令姝坐下。
待李令姝坐安稳,才往牢房里看去。
几日不见,四喜已经瞧不出本来面貌。
她原是个清秀羞涩的玲珑少女,同眼前这个一脸血污披头散发的女子全不相同。
这会儿她正躺在草甸子上,也不知是生是死。
李令姝微微皱起眉头,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样的场景,心里总归是有些不舒服的,一时间也没说出话来。
凭澜倒是了解她,知道她这是不忍心,便低声道:“娘娘,她害您的时候,想要咱们一宫人性命的时候,又如何想过这些?”
李令姝叹了口气:“把她叫醒。”
王姑姑是慎刑司的老人,说话办事极为利落,听了娘娘的吩咐,直接叫手下的大宫女进牢房,一把就把瘦小的四喜提留起来。
四喜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边上躲了躲,却还是被那大宫女控制住。
“醒一醒,看看哪位主子来瞧你了。”
李令姝就看四喜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眼。
她的眼睛迷迷蒙蒙的,再也没有往日的神采,此刻看去,仿佛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让人手脚发寒。
四喜看了李令姝一会儿,仿佛才想起来她是谁。
“娘娘……”四喜轻声叫她。
李令姝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心里是一阵的浪潮翻涌,潮水一波又一波,最后终于落于平静。
她道:“四喜。”
四喜浑身一颤,低下头去,无声流着泪。
“娘娘,四喜……四喜无颜见您。”她嘴里缺了几颗牙,说起话来也很不利落,可李令姝却全都听清楚。
“四喜,你为何要……做这些事?”李令姝轻声问。
四喜静静被大宫女架着,一语不发。
王姑姑怕娘娘在慎刑司待久了,回去落了寒症,便上前来小声禀报:“娘娘,一开始四喜还是不肯说的,臣就怀疑她被人要挟,便派人去她家里查看,这一查不要紧,发现她家里人早就死光了,陆续给她寄的信都是同村伪造的,根本不是她家人亲笔。”
四喜不识字,也看不懂那些信,都是找人说给她听。
若想糊弄她,好糊弄得很。
王姑姑叹了口气:“臣回来就把她们村的族谱给她瞧了,她这才信家里人都没,那人骗了她。”
她说这话也没避着四喜,四喜越听眼泪流得越凶,最后都控制不住哽咽出声。
“娘娘,奴婢是真的没办法,当年进宫时,就有人抓了奴婢一家,说要是奴婢不老老实实做事就要她们性命,”四喜终于开了口,“后来奴婢进了宫,发现也没什么事,便就安了心,谁知……”
谁知李令姝一朝进宫,四喜就被派来坤和宫,幕后的那个人又开始动作。
这里面的关系李令姝一听就明白了,顿时觉得对方也太过未卜先知,怎么就知道早早威胁个小宫女去坑害她。
李令姝就问:“本宫问你之前的几次事都是你做的?”
四喜抬头看了看她,问:“冰鉴是奴婢做的,奴婢认罚,其余的事,奴婢一概不知。”
让小李令姝一命归西的那一碗药,李令姝一开始还没怀疑过她,因为那时候她才刚刚进宫,不过才一两日光景,若是那时候四喜动手,对方又得多早去布置?
所以,李令姝其实总觉拿碗药是太后给她准备的。
陛下重病,刚娶进门的皇后又病死,这样再去宗室抱个小皇子,她就又可以稳坐后宫二十年。
但事情发展下来,李令姝却有些看不清。
太后所求,或许跟他们想的都不太一样。
不过刚才王姑姑和四喜的话,又给了她新的启发:“当时坤和宫那一碗药,是你吧?”
四喜没想到她冷不丁就提了这个,顿时连哭都不敢哭了,愣愣站在那发呆。
李令姝叹了口气,感觉到身边凭澜的目光,就扭头看向她:“姑姑莫急,回去本宫再说与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