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今日李令姝挺高兴的。
眼看就要进宫一群人去太后那打眼,她又能经常过去看望一下皇帝,最神奇的是皇帝居然还醒过来,甚至跟她说了句话。
桩桩件件,都显示日子即将有好兆头。
结果刚一回到南华殿,里面就一团糟。
李令姝怎么能不气?
神鸟是什么样的身份,她一个穿越而来的人都深有感触,若是真让人拿住她“养不好”神鸟的把柄,她就连南华殿也住不下去了。
遇到这样的事,不先想着自己解决,反而慌慌张张满宫里找人帮忙,若四喜以后再这么下去,李令姝就真不敢再继续让她近身伺候。
宫里规矩这么多,轻者要钱,重者要命。
李令姝没钱又惜命,自然是不愿意轻易折损的。
四喜这一次是当真不敢哭了,她“嘭嘭嘭”给李令姝磕了三个头:“娘娘,奴婢真的知错了。”
她一边说着,虽还有些哽咽,可到底没落泪。
“娘娘,奴婢明白娘娘苦心,还请娘娘责罚,奴婢以后一定改过自新,再不犯错。”四喜这么说着,又不停磕头。
李令姝微微一叹,道:“起来吧,去院中跪一个时辰,晚膳也不许用。”
四喜立即行礼:“是。”
李令姝把目光放到蟠桃身上,今日这事其实跟蟠桃没太大关系,她一直在偏殿熨烫衣物,根本没听到外面闹的动静,等她听到闹起来时,一切就都晚了。
不过今日若非蟠桃领着四喜过来跪下,李令姝的怒火或许更难压制。
蟠桃就那么跪在那,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却身姿匀亭,到底不是腰杆软的奴才。
李令姝也发现了,蟠桃其实是那种不能轻易跟人弯腰的人。
她进宫之前的身份,肯定比苏果和四喜要好得多,就只看她修长洁白的脖颈,便能猜到一二。
不愿意做奴婢伺候人,可又迫于无奈,蟠桃顶着这么一个喜庆的名字,努力做自己的份内工作,也努力在这南华殿立足。
她面冷心善,看四喜怕她不敢跟她说话,却也会在这种情况下照顾她周全。
其实是个挺温柔的小姑娘。
等四喜退出去,李令姝才道:“你也起来吧。”
蟠桃没有动。
李令姝就说:“本宫命你起身。”
蟠桃顿了顿,这才迟疑着爬起身来:“娘娘息怒,奴婢自请受罚。”
李令姝扫了一眼她的眉尾,说:“你心里清楚,今日你没有什么大错,”
“奴婢有错,奴婢身为大宫女没有教导好手底下的小宫女本身就是错,”蟠桃低声说,“出了事,在她跑出来的当口奴婢也未曾注意到,这是再错。”
这充其量就是个连带责任,还不是很大的那种。
李令姝搬来这里将近一月,还从未同她谈过,蟠桃本身也不是多话的人。
借着今日的是,李令姝必要说她一说。
“蟠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是,没有人生来便是奴婢,但过去终究是过去,人得朝前看,我们大多数时候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却可以走出一条自己想走的路。”
蟠桃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想了李令姝。
李令姝吃了口茶,扭头看向她。
“本宫知道你心里怨、恨、愤懑,知道你不想屈居人下,可时移世易,你已经进宫,成了本宫的大宫女,总要为以后着想。”
蟠桃动了动嘴:“娘娘……”
李令姝就笑了,妩媚动人的面容上,却满满都是自嘲。
“你看,人人都想当皇后,可这皇后头衔落到本宫头上,本宫高兴吗?”李令姝道,“但不高兴又能怎么样?本宫是能去跟太后对骂还是去乾元宫催着皇帝赶紧醒过来?这都是不现实的。唯有从心里接受这个皇后的身份,接受这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才能把以后的路走得稳当一些。”
“蟠桃啊,人是不能往回走的,人生也无回头路。”
已经有许多年,蟠桃没有掉过眼泪,此刻听到李令姝这番肺腑之言,不知为何,她竟想起了早就已经化作尘土的父母,想起曾经意气风发的长兄。
六年宫闱生涯,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压抑和愤懑。
她不想伺候任何人,不想做这个所谓的“奴婢”。
就这么耗着,拖着,被各宫所丟來塞去,最后扔到了没人愿意去的坤和宫。
能被分去坤和宫的宫人在宫里没几个混得像样,张大福都算是好一些的,不也依旧哪里都不能挪动。
一开始蟠桃是极看不上这个胆小如鼠的皇后娘娘,她厌烦她,也不愿意让这样的人当自己的主子,可自从搬来南华殿,她却又发现皇后娘娘不太一样了。
她变得自信而笃定。
蟠桃看着这个比她还小两岁的少女一天一天绽放光华,她的心也跟着静下来,每天跟四喜和苏果两个一起伺候她,闲来背背佛经,再听她读读书,日子竟是有些岁月静好。
蟠桃都想不起来,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平静生活。
可好景不长,她听到太后要选秀,而皇帝陛下那边,却是眼看就要不好。
对于普通女人来说天塌一样的事,到了这位皇后娘娘面前,也不过是淡淡一句:“知道了。”
她似乎对什么都不担忧,也总是平平淡淡的,偶尔那只聪明的玄凤鹦鹉多说几个字,才能听到她欢快的笑。
若不是今日这件事,蟠桃觉得她会一直这么压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