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场合,高铭决定先不扫兴,叫所有人都开开心心喝酒,反正王黼明天也不能插翅膀飞了。
赵佶道:“有劳他了。”
听了他的话,跟着高铭出行的人,都暗暗鄙夷,但考虑到此时皇帝那高兴的无以复加的心情,众人都暂时憋住了告状的嘴。
赵佶笑道:“当初王黼说叫高铭去,或许就能办成这件虎口拔牙的事儿,果然让他说中了。朕在想,若是叫高爱卿再次出使,怕是连幽云十六州都能拿回来。”
他说完,意识到自己有点“得意忘形”,拿幽云十六州这个伤痛地方开起了玩笑,尴尬地咂嘴,“哈哈,不说这个了,朕这次要大大的封赏你们整个使团!其中,当以高铭跟花荣功劳最大。朕觉得当封高铭为晋国公,花荣加封瀛海节度使。”
高铭往上升了一级,从侯变国公,但是花荣只是在原本加封的节度使上,再次加封一个节度使的官衔,算是加封两镇节度使,跟文臣不能比,在武将中已属于不容易。
高铭虽然从梁山归来是溜须拍马起家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每次晋升都有实打实的实绩。
上次封侯是因为守了杭州城,救下荆王,擒了方腊,这次进封国公,则是因为免除了延续几代的对辽岁供。
就算是以最尖酸的角度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在场的所有大臣,在高铭和花荣站出来,谢拜皇帝的时候,唯有大呼“皇帝圣明!”
毕竟,像高铭这样的功绩,不加封才不正常。
事办成了,功臣得到了加封,皇帝开心,群臣欢饮,尽兴而归。
高铭本来就是红人,这次又立了大功,一时红得发紫,他和父亲离宫时,周围都是簇拥跟他告别的人。
导致他和花荣有些话,都不好当面说。
只能默默分别,明后天另寻时间相见。
庆祝完了,就该说正事了。
应该是赵楷跟赵佶通气了,第二天,赵佶就将高铭父子和诸如蔡京、童贯、郑居中等朝臣都叫到了宫内,商量大事。
赵佶身边还有赵楷,诸位大臣见了,都暗暗吃惊,因为以前赵楷还是很低调的,有的时候甚至刻意避嫌,但自从元宵节跟太子猜灯谜公然挑衅之后,就变得高调了,似有公然夺嫡之意。
高铭一见赵佶严肃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抽空看完了自己的折子。
他回来这路没做别的,有空就写折子,洋洋洒洒上万字,且都是蝇头小字,够赵佶看一阵的。
他在里面已经详细地记述了发生的一切,也阐明了自己的观点。
按照赵佶的性格,肯定没这么勤快,之所以看得这么快,估计有郓王的功劳在里面。
赵佶见到高铭的第一句就是:“你的折子,朕都看完了,所以今日来召见你和诸位爱卿,共同商量讨回幽云十六州一事。对了,如果你所言属实,王黼那厮便暂且罢免职务,在家养病罢。”他看迷茫的大眼瞪小眼的蔡京等人,对高铭道:“他们还不知道,你跟他们都说说发生的事情吧。”
高铭就对蔡京等人道:“这要从我们离开东京开始说……”
讲到王黼在沧州生病不能前行的事,众人嘴上不说,心里都有数,这厮装病。
接着讲到半路被女真人劫走,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高铭见他们紧张的表情,心想你们这样就受不了了?下面还有更叫人震惊的呢。
得知是花荣单枪匹马去追被完颜宗强掳走的花荣。
高俅虽然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但是再听一遍,心中最后一丝纠结也烟消云散了,儿子得有情人如此,好像倒也不必在乎是男是女了。
“我们来到金国之后,见到了完颜阿骨打,他跟我说,想要联宋灭辽,并将幽云十六州作为报酬,赠予出兵的大宋。”高铭一句话,如同扔进了平静的池塘,引起极大的震动。
蔡京心道,原来高铭所说的拿回幽州的方法是这个,内心欣喜。
他正想说话,但更性急的童贯已经站起来了,道:“此计可成,女真崛起,连败辽国大军,辽国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咱们跟金国联合进攻,辽国必然覆灭,可洗百年之耻。官家,我愿意领兵直取幽云。”
打仗就有军功,因此童贯支持动武。
“别急啊,因为我当时就拒绝完颜阿骨打了。”高铭干脆地道。
蔡京觉得联金灭辽乃是一桩合算的勾当,高铭怎么能错失良机,“为何?辽国必然受不了腹背夹击。”
高铭冷淡地笑道:“谁说辽国受不了腹背夹击?契丹人打不过女真人,怎么断定他们就打不过大宋?”
谁都不愿意听灭自己志气,涨他人威风的话。
童贯不满地道:“只要辽国应付女真,无力南顾,幽云本来就是汉地,只要发兵,里面的汉人必然箪食壶浆夹道欢迎。虽然不说不攻自破,但不需费什么力气。”
的确,历史上这群人就是这么想的,以为里面的汉人一听说宋国来打幽州,立即开城门的开城门,给宋军洗衣送饭。
事实呢,受到了激烈的抵抗,没有什么箪食壶浆,大刀长矛倒是不少。
高铭分析道:“他们是汉人,但更是辽国臣民,幽州百年由辽国统治,汉民的生活习俗早已跟中土不同。况且,他们如今也安居乐业,对幽州的一切十分熟悉,没什么不好,为什么突然要接受宋国的统治?接受了,不也照样做寻常百姓?最重要的是,如果幽州归还宋国,他们就不能在边境贸易,收入会大幅减少,现在幽州城内商贩无数,甚至许多私盐贩子都靠贸易过活,一旦归宋,便要动他们的利益,换做童枢密,你愿意吗?不要谈什么大义,大义能当钱花吗?”
时任太宰,位同次相的郑居中站出来支持高铭,“幽州本就是辽国重兵把守之地,城内百姓又不想归顺,强攻绝非上策。只有辽国自身愿意割让,城内百姓的抵抗意识会轻许多。”
郑居中以前跟蔡京不对付,但是公然支持高铭,还是叫其他人暗中吃惊。
蔡京心中鄙夷地瞄他,你与老夫不对付,想要转投高铭么,他年纪小你那么多,你也好意思。
他到底是老江湖,不急不缓地道:“童枢密几年前也曾出使过辽国的,途径幽州,亦有见闻,并不是只是高提点有这个见识。”
高铭笑道:“幽州的见识,我不算独一份,我承认。那么,在金国的见识算不算呢?你们谁见过完颜家的人?女真人梳什么样的法式?说什么语言?睡什么?吃什么?怎么打猎?”
赵楷微微点头,他只是旁观,还没有开过口。
蔡京见高铭显摆起来了,略显不满,“就算你知道,也不必这样。”
“当然有必要,因为据我接触的感觉,女真人绝不可靠。他们生性极为残忍好战,攻打辽国也并非全是因为仇恨,更多的是为了争夺生存空间,一旦吞噬辽国,没了屏障,宋国与它接壤,如同一块肥肉摆在它跟前,必然南侵。完颜宗强不过十四、五岁,指挥一百骑,就能逼退辽国和宋国四百骑,下雪天依靠着马匹席地而睡,不觉得有任何不适,试问禁军中有几个军官能做到?去年女真以二万人破辽国七十万大军,咱们大宋又有多少禁军?等叫他们发展到二十万,二百万,连辽国都没法应付的咱们,确定能掌握金国这个庞大的怪物吗?”
联金灭辽这种想法是完全错误的,绝不允许在朝廷有任何市场。
他非得彻底打消蔡京、童贯联金灭辽的想法不可,一丁点都不能有。
此时如果不辨明白,以后贻害无穷。
童贯常年管西北军事,对辽国忌惮又憎恨,对高铭的话还不服气,“可是……”
“女真如何,就目前来说,我应该是最熟悉的。我单说一个,女真对降将实行的牵羊礼,要求赤着上身,身披羊皮,绳子套在脖子上,由人牵着爬着进他们的宗庙表示臣服,对俘虏实行这样折辱人格的仪式,不知童枢密愿不愿意到金国去住一年半载好好体验一下。”
童贯被气得急眼,但没有实践,确实没发言权,恨恨住口。
其实,如果金国不是如此不开化的话,赵佶本人也支持联金灭辽。
当年太宗赵匡义北上灭辽,结果被辽灭了,主力全军覆没,自己乔装坐牛车才逃过一劫,自此对辽国是又恨又怕,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国家报仇更是百年不迟。
在赵佶看来,能送辽国去西天是最好的,不管怎么样,狠狠出一口恶气再说。
赵楷叹道:“辽国受汉地之风吹拂百年,能以理服之,想不到女真人竟然野蛮到这样的地步,不可理喻。”
宝贝儿子的意见,赵佶还是得参考的,内心动摇之时,就听高铭对童贯道:“对了,金人听说咱们大宋的宦官可以娶妻纳妾的时候,他们笑得前仰后合,那完颜宗弼更是无比惋惜的道,宦官凭什么占有女人?应该都给他们女真人勇士!”
童贯气得脸色青紫,但高铭却轻描淡写地道:“别气,这是女真人说的,你要发火找他们去!”
赵佶一听,想起高铭在折子中说,那完颜家不停打听他的后宫人数,似有垂涎之意,结合童贯这件事,更叫他心中厌恶。
女真果然是饿狼。
郑居中跳出来踩蔡京和童贯,“身为国家大臣,背立盟约,绝非妙算。联金灭辽不可行。”并对高铭道:“请高提点继续讲吧,辽国是什么态度?”
高铭讲完在金国的遭遇,又讲在辽国的事,这部分重点讲辽国害怕宋金联合,愿意以免除岁币相安抚,并且对割让幽云十六州没有咬死,大有活动余地。
高铭言毕,对赵佶一字一顿地道:“臣以为大宋不仅不能灭辽,还要助辽抗金。当然也不是白协助,叫辽国拿出幽云十六州来换取。兵不血刃,也可避免劳民伤财。”
赵佶已经知道,女真野蛮又强大;幽州民众抵抗意识强,不能强攻;辽国又有割让幽云的想法。
求稳的话,的确以助辽抗金为条件,拿回幽云是最好的办法。
高铭继续道:“总之,宋国应在辽金两国间周旋谋利,与金开马市贸易,并且叫他们的皇子进汴梁,教他们礼仪为何物,另一边,与辽协商割让幽云,如果大宋既有幽云,又能叫辽国做马前卒和屏障,抵抗金国,让他们相互消耗,而大宋趁机练兵自强,方可保全自身。”
赵楷、郑居中都赞同地点头。
蔡京和童贯也终于知道高铭昨天提到幽云十六州是什么意思了,原来真是辽国有断尾求生的想法。
高铭这边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赵楷和郑居中,反对派是蔡京、童贯。
本来历史上还有个王黼,但现在被罢黜在家,反对派势力削减不少。
赵佶内心属于偏向联金灭辽的,但本质墙头草,哪个方案益处大,他就支持哪个。
高铭觉得自己胜算还是很大的。
这时,蔡京担忧地道:“幽云是辽国赋税重镇,他们岂会轻易割让?光以宋金联盟相威胁肯定不行,得另外给以好处。这个代价,必当相当昂贵,就怕不比以兵攻打来得少。”
说到底,心里还是没放弃联金灭辽的想法。
赵佶颔首,是啊,该给辽国什么额外的好处呢?给少了,对方肯定不干,给多了,伤筋动骨。
“高爱卿,你可有什么主意吗?”
就听高铭掷地有声地道:“有。”
赵佶眼睛一亮,“快说来。”
他的父亲神宗皇帝曾立下遗训:谁能夺回幽云十六州,谁就能加封王爵。
赵佶看着眼前的高铭,心道,难道这王爵要落到他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