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那个——追上那个男的——”
“别去追江颜了,人太多了,咱们恐怕抢不上,去抓住那几个女的也行,我看挺漂亮。”
他们才一逃出来,追兵就一窝蜂的追了上去。
江颜穿着方百花的衣服,没命的跑,幸好他运气不错,来追他的人比较少,加上那些人拿着钢刀跑不快,他躲到一块石头后面,捡了条命。
等到周围没人了,他才猫着腰出来,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去找城隍庙找方百花。
他到的时候,阿玉正给方百花包扎胳膊上的伤口,显然是刚才被人砍伤的,“圣姑,你的伤势要不要紧?”
阿玉责备的看了眼江颜,还不都是因为你?!如果没你的话,圣姑能受伤吗?
但恪守共患难教义的她,不能当面指责教友。
方百花冷声道:“为什么这些人都在找你?这些江湖人士的名字各个不同,却都在找你,你在江湖上有仇家?”
官府也就罢了,怎么连江湖草莽也来找江颜。
朝堂和江湖同时搜捕一个人,实在太少见了。
江颜真是想不通,“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一定告诉圣姑你的。”
他看出来了,圣姑对他的意见不是一般大,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
毕竟对方想抓的只有他一个,只要不带他,方百花他们一点危险都没有。
他们在城隍庙待了一晚,圣姑与四个婢女倒是偶尔会说几句话,但她们却一句都没和江颜交流。
怕江颜暴露,干脆就在附近农家偷了女人的衣服给江颜穿,以防被人认出来。
大路不能走,大店不能住,可小店又有江湖人士抓他们。
只能选择有山路,住野外了。
明明下一个州府就有自己的人接应,但这最后一段里走的实在艰辛。
烈日当头,方百花胳膊上的伤口渗出一丝丝的血水,透湿了包扎的布条。
阿玉看着心急,“圣姑,你这伤口不能拖了,得尽快找大夫治疗。”
方百花脸色惨白的道:“先过了这个山头,再走几里路就有咱们的人接应了。”
江颜不敢出声。
众人沉默的走着,各自心里有话。
突然间,就被听周围山坡锣鼓喧天,惊得他们连忙看四周,就见山坡上足足站了几百个小喽啰,都拿着兵器,看着他们。
方百花咬齿,这个人数不是他们能逃得掉的了,“敢问好汉高姓大名?”
“少废话,我就问你,你们中间的男人叫什么名字?”
方百花看向江颜,江颜朝他木然而惊恐的摇头。
不要,不要抛弃我,圣姑,你说你不会,快点!
“呵呵,算了,先逮了你再说,小的们,擒了他们!”
方百花见大事不妙,事到如今,也不能再隐瞒身份了,只有搬出方腊来压阵,“我是方腊的妹妹方百花,这四个人则是我的婢女。还请通融,放我们过去。”
一听方腊的名字,这伙强盗也是一惊。
他们原本都是二龙山的人马,跟着武松和施恩上了梁山,但后来梁山招了安,他们不想替朝廷卖命,跑到这里自立山头,继续做山大王。
这方腊可了不得,彻头彻尾的造反,自立为王,占领了许多州府,比梁山泊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女子是方腊的妹妹,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方腊绝不会善罢甘休。
片刻,来了个大头领模样的人,从山坡下走来,拱手朝方百花笑道:“原来方教主的妹妹,失敬失敬,这些喽啰不懂事。不嫌弃的话,去山寨一坐。”
方百花无力的道:“坐就不必了,请让我们离开。”
“可以可以,您和四个婢女都可以离开。”
江颜失声道:“那我呢?”
“不好意思了,你得留下,圣姑如果不同意,那咱们就去山寨慢慢商量一番吧,您看如何?”说着看了下方百花的伤口,“或者,这位公子留下,您带着其他人离开,我们再奉上一瓶好药。”
这头领拿出一个药瓶,应该是上等的金疮药。
江颜一呆,随即跪下,抱住方百花的腿,“圣、圣姑、你不能留下我。不是说好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天下一家的吗?”
阿玉实在忍不住了,扯开江颜,对方百花道:“圣姑,您看看有多少人在追捕江颜,咱们根本带不走他,就算你这里不被抓,下一个地方还要面对这局面!就算前面有接应的人又如何,好虎架不住一群狼!”
其他三个婢女也都道:“圣姑,不要因小失大!不是咱们不要江颜,是江颜在拖累咱们。”
方百花本来也来觉得江颜是个包袱,只是碍于在婢女跟前不好撕破脸。
如今见她们都急不可耐的要摆脱掉江颜,便道:“江颜,你先留在这里,等我们回去,找来多的人再去救你,你放心。”
江颜掉进了冰冷绝望的深渊,“不要!圣姑你不能抛弃我!你救我回去,我还能替教里卖命的!”
方百花又敷衍的安慰了一句,“都说了你不要担心,我们会回来的。”说完,拿过对方手里的金疮药瓶,径直往前走去。
江颜想要跟上去,但被山贼们死死摁住。
江颜仿佛看到了,当初父亲把他带到朱勔那里,拂袖离开的背影。
为什么,为什么又把他抛弃了!
父亲是这样,天下一家的教友也是这样!
方腊,方百花,我不会放过你们!
我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
皇城司内。
高铭的笑容就跟外面的艳阳天一样灿烂。
终于,终于啊!
把这王八蛋给抓住了!
而他眼前的江颜的表情则跟梅雨天一样阴沉,眼圈中的泪水含量充足,似乎眨眨眼就能掉下来。
高铭深吸一口气,露齿笑道:“就知道你逃不出的手掌心。”
江颜被绑在椅子上,由时迁和一群亲随官看着,就是插上翅膀也别想跑。
他咬牙死死瞪着高铭。
高铭得意的挑眉,“被天罗地网追着跑的滋味不好受吧?你真是不知道你高铭爷爷是什么人物。
当然,我承认,我对你也缺乏了解,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方腊的人。方腊啊,纯粹的反贼,比真金都纯,弄不好你得被凌迟处死。”
把江颜接回来的时候,从樊瑞口中得知江颜竟然方腊的人。
这对高铭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本来还担心等江颜捉住了,他和阴谋动摇郓王的势力扯不上关系,他该怎么圆场。
没想到江颜是方腊的人,这不就坐实背后有大阴谋了么,虽然和动摇没关系,却和动摇统制有关系,事态更严重。
一听凌迟,江颜脸色一变,惊恐的看高铭。
高铭冷笑,“难道你加入方腊一伙人的时候没想到过会有今天?”
江颜的表情不像刚才那么淡定了,因为他知道高铭说的不是假话。
高铭慢条斯理的道:“来吧,说说,你是怎么加入方腊的?”
方腊是军事武装团体的领袖,但同时也是江南地区明教的教主,否则的话,他也聚集不起这么多人。
明教又称摩尼教,在唐朝就传入中原了,基本上是西方和中东许多教义的杂糅,崇拜光明,所以教徒多穿白衣,且忌酒忌肉,只素食。
之前都叫摩尼教,本朝才被称为明教。
江颜虽然不像刚才那么抵抗,但还是不怎么配合,“凭什么告诉你?”
时迁在一旁看了,不忿的道:“嘿,你小子都这个时候了还摆谱?!不掉棺材不掉泪是吧?”
江颜闻言,啐了他一口,表明了态度。
“你!”时迁举起手,作势要打。
“诶,不要动粗,一会叫来人看了,反而不美。”高铭笑道:“你不告诉我,那你想告诉谁?告诉朱老爷?好啊,我已经派人同知他们了,估计马上就到了。”
江颜半个时辰前才被押回皇城司,而这个大活人一到,高铭就派人去同知所有能通知到的权贵,作为见证人。
什么朱冲,滕府尹,梁师成,蔡京,郓王能来的全请了,多多益善,最好来个全民目击。
一听到朱冲的名字,江颜怒从心中气,表情狰狞而扭曲。
高铭发现了这点,赶紧伤口上撒盐,叫对方痛苦痛苦,“看你的样子,你似乎不想见朱冲,我劝你别这个态度,现在你只有朱冲了。你爹,把你当礼物献出来,别说把你当儿子了,都没把当人。而方百花呢,说好的天下兄弟姐妹一家亲呢,遇到困难,也是眼睛不眨的就抛弃了你。当你入教的时候,想的是终于能找到温暖了吧,可惜啊,你只能一次次被抛弃。”
杀人诛心。
他找了江颜这么久,废了这多周章,现在这家伙就在自己跟前,不收拾收拾他,对得起自己么。
果然,江颜听到这番话,眼眶当即就红了,几乎想都没想就愤怒的想要挣扎起来,“我要杀了你——”
但他手脚都被捆着,刚一站起来,就朝前扑去,正好冲着高铭去了,旁边时迁等人见状,忙将他拽住,但就在这瞬间,江颜的牙齿已经咬住了高铭玉佩,死不松口。
时迁他们用力一拽,竟然被江颜把挂玉佩的绳子给抻断了。
高铭大惊失色,这玉佩可是花荣家祖传的,忙对江颜道:“别——”吐字还没出口,就见江颜一松口,玉佩被摔倒了地上,遂即碎成两半。
高铭动作僵在空中,直勾勾的看江颜,就一个想法,老子杀了你!
时迁松了口气,幸好只被江颜扯掉了玉佩,衙内人没伤着,但下一刻就见高铭抬起脚,狠狠朝江颜胸口就是一脚,直接将江颜踹得仰翻在地。
你这厮陷害我,给我带来多少麻烦?!
差点叫我被黑锅,叫太尉府名声受损!
害我欠梁山那群人一个人情。
还破费了一万贯!
而现在,你竟然还摔了花荣送给我的玉佩?!
——
朱冲、滕府尹、蔡京还有刑部的几个官员几乎是同时到的,因为都是听到消息就第一时间赶来的。
皇城司的一个官员接待了他们,领着他们往后堂走,“我们大人和江颜都在里面。”
朱冲紧张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蔡京还算游刃有余,“朱冲,你待一会可得看仔细了。”言下之意,可别是哪里弄来长得相似的人作假。
朱冲不停的点头,别想弄个假货糊弄他。
就在他们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里面有人道:“大人,算了算了,您消消气,别累着,打人叫我们兄弟来就行了。”
“是啊,大人您坐会吧,喝口茶。”
“诶?大人,您怎么又站起来了?诶呦,您别抡椅子呀!仔细手!”
朱冲听了,忙推开门,就见高铭被两个手下拦着,而他手里正举着椅子要砸人。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滕府尹和刑部的一干官员,捏了一把汗,这脾气也太暴了,不愧是在梁山混过的,以后跟他说话可得注意点。
蔡京也是震惊,在全是文人的朝堂上,大家都是动口不动手的。
可这个高铭。
他,不仅动口的时候,能说会道,该动手的时候,也一点不含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