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荣道:“不会就是江颜?”
“江颜是谁?”高铭就那天听殷天赐说过那么一次,之后他就没再关心过殷天赐的交友情况。
他每天见的人,成百上千,谁有空记殷天赐的对家是谁啊。
可花荣不一样,他教殷天赐功夫时候,每天都要听殷天赐咒骂江颜几百遍,所以对这名字里的颜字分外有印象。
“就是打殷天赐那个人。”
高铭一怔,“你等我一会。”然后转身回了屋内,质问朱冲,“你所谓的颜儿是不是叫江颜?”
“是啊,原来你知道?”
原来是江颜那厮!高铭气笑了,马上态度一转,抢回了主场地位,“原来是这厮!我还想找他算账呢!欺负我们殷天赐算怎么回事?谁不是爹生娘养的,殷天赐的父母把他送到东京来读书,是给你们江颜打来练手的吗?”
朱冲杵着拐杖站起来,怒道:“我们颜儿的胳膊读被他打得骨裂,嘴角这里则有一道口子,都快破相了!”
高铭哼笑道:“你怎么不问问是谁先动手的?而且殷天赐伤得也很重!”
正说着下人来报,说殷公子来了,高铭就叫人进来。
朱冲就见一个少年走了进来,一边眼睛能看出来肿着,淤血散,勉强能睁开,从一条缝隙里看人。
除了这个外,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甚至可以说是青上加紫,紫上加青,这是被反复殴打反复康复才会有的伤势。
高铭对殷天赐道:“这位是朱老爷,他是替江颜来问你罪的。”
殷天赐一听就火了,“我还没找他呢,他竟然恶人先告状?!”不等朱冲说话就道:“你先听我讲!”一口气把他和江颜的过节都说了,末了满腹怨气的道:“他打了我多少次,我就打赢了他一回,他就受不了了?”
高铭对殷天赐道:“别跟他废话,赶紧给他看看你身上的伤。”
殷天赐就解开衣裳,指着满身的淤青道:“你自己看。”
高铭得理不饶人,对朱冲道:“你瞧瞧,看看这块青紫有碗口大,诶呀,还有这一块,马上就要出血了,这下手忒狠了吧?”
殷天赐心道,呃,这块其实是花荣打的。
但无所谓了,都算到江颜头上,“你叫江颜过来,对比一下身上的伤势,如果他比我多,我就给他跪下叫爷爷,否则他管我叫爷爷怎么样?”
朱冲心里有点虚,但嘴上不承认,“谁知道你脸上的伤势是不是江颜打的?”
高铭脱口而出,“要点脸吧,殷天赐在医馆就诊,去问问大夫就知道了。而且他俩打架又不是在天上打,去问问胡同里周围的住户,肯定有目击者。”
朱冲退了一步,“那也是互殴。并不能说明谁对谁错。”
殷天赐一怒:“你!”
高铭哼笑道:“殷天赐,你听到了没?祝老爷子都这么说了,那么下次见到了江颜你就不用客气,打输了算倒霉,打赢了算互殴。”
殷天赐重重点头,“我知道了,明天就找他互殴去。”
朱冲可不愿意,他的颜儿岂能再挨打?
“你们别太过分了!”
高铭冷笑,“凭本事打架,自负盈亏。”
朱冲气得说不上话,真是这高俅就是市井泼皮出身,养个儿子也浑身的痞气,这尖酸刻薄的样子哪有一点读书人的涵养。
朱冲知道自己不占理后,拿出了老人家的架势,道:“你这个年轻人不能这么说话,轮岁数,我不光比你,甚至比你父亲都要大上许多。”
来了,来了,道德绑架来了,高铭岂能饶了他,“所以你就更不能为老不尊了!”
“竖子无礼!”朱冲气的骂道。
“谁无礼?”
“太尉。”殷天赐见是高俅走了进来,忙将衣裳系好,垂首站到一旁。
朱冲便对高铭道:“我跟你说不着,你这小儿不懂事!”然后对高俅道:“太尉,你来得正好,你明事理,我只与你说。”
高铭对他爹道:“您别管了,这里就交给我吧,跟殷天赐有关,小辈的事,您就别管了。”
高俅只是听说朱冲来府里了,好奇的来看看,发现朱冲只是想告状,而且不涉及儿子,仅仅和殷天赐有关,他就没兴趣了,对儿子道:“那就你来吧。”对朱冲道:“我相信我儿能处理好。他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说完竟然就走了。
在门口看到花荣,便问:“等铭儿一起吃饭?”
见花荣点头,他也微微颔首,然后就背着走了去忙自己的。
高铭便对朱冲冷脸道:“你说,殷天赐这一身伤,得花多少汤药费?”
朱冲见高衙内要勒索,吃惊的道:“难不成你还想叫我们赔钱给你?”
高铭不加掩饰的道:“之前没想过,但你闹上门来,反倒提醒了我,你说我能就这么算了么?”
“还有天理吗?!”朱冲被高铭的难缠打败了,“殷天赐挨打了,我们颜儿也伤得不轻,凭什么赔钱给你们?!”
“要天理是吧?咱们找人评理去!”高铭揪住朱冲的手腕,指着外面道:“去找蔡太师,蔡太师不评,就找郓王,郓王不睬,就找官家!我不信这天下没有主持公道地方。”
殷天赐一听,找太师,找郓王,还要见官家?他害怕的同时竟然有点小期待。
朱冲一把甩开高铭,“你不要胡闹!”
蔡京、郓王闲得没事才会管朱家和高家的人打架斗殴这点小事,高铭年纪轻,可能在外人眼里是年轻不懂事,但朱冲一把年纪了,还跟着闹,找人评理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发现自己不占理了,如果这两位真的很管,只要殷天赐亮出满身的伤,再找来附近住处做证人,失败的一定是他。
高铭寸步不让,“私了赔钱你不干,叫人秉公审理你不愿意,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总得选一个吧?”
朱冲看着高铭,感到自己脑袋一阵痛,两个太阳穴的血管蹦蹦乱跳,“你……”
“选一个吧。”高铭哼道。
“我……”朱冲咬牙。
花荣站在门口,抱着肩膀看,等待最终的结局。
——
半个时辰后。
高铭点了下小匣子里的银子,对朱冲道:“数目都对,那么这件事就算了,以后殷天赐保证见到江颜就跟没看到一样,绝对不会主动找他麻烦,但如果他主动找殷天赐的麻烦,殷天赐也不会放过他!”
朱冲憋气的道:“你们记得这话,反正我们颜儿是不会再搭理你的,如果殷天赐主动找他的麻烦,那咱们就新仇旧恨一起算。”
朱冲撂下狠话,领着官家走了。
一出门,他就狠狠的拿拐杖抽了下空气,仿佛打的是高铭。
最后他还是赔钱了事了,而且数目还不小。
这叫什么事儿,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反倒被高衙内给勒索了。
殷天赐高兴的看着箱子里的银子,“竟然赔了这多?!”伸手去摸银子,可还没摸到,就被高铭一扇柄给打了回去,“还没分完呢,只有一半是你的。”
“一半?”
高铭对一旁的花容道:“这里的四分之一是你的。”然后对殷天赐道:“否则白教你啊?”
殷天赐认了,“好吧。”
可如果给花荣四分之一,他应该得剩下的四分之三,为什么衙内告诉他,他只有一半。
“我也拿四分之一。”高铭不客气的道。
殷天赐一怔。
高铭拿扇子打了下殷天赐的脑瓜顶,“这叫讼师费,否则你以为我白帮你索赔啊!抽佣金听过没?”
殷天赐苦着脸,“以前没有,但从今天开始听过了。”
——
拿了钱,殷天赐按照约定,看都不看江颜一眼,当他不存在。
如此相安无事的过了三五天,殷天赐觉得这事已经过去了,自此井水不犯河水。
这日下学,殷天赐收拾了东西要走,但忽然感到头顶有阴影,一抬头就见江颜站在他眼前。
殷天赐懒得理他,起身就要走,江颜拦住他,“冤家宜解不宜结,我请你吃酒,你肯赏脸吗?”
殷天赐送他一个白眼,“我呸!赶紧一边去!”
除非他疯了,才会赴他的鸿门宴。
江颜为难的道:“给个面子,就去吧。”
殷天赐指着他,高声道:“告诉你,别碰我啊!离我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江颜语气真诚的道:“之前是我不好,我向你谢罪还不行吗?!”说着,就去扯殷天赐的衣袖,像是告饶似的。
他俩之间仇恨,在殷天赐看来简直是海一般的深,如果江颜人在高唐州,早被他碎尸万段了。
这种仇恨之下还能和解?滚吧你!
殷天赐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甩开江颜胳膊后就势狠狠推了他一把。
江颜便猛地朝旁边一个趔趄,撞翻了好几个人的书桌。
江颜捂着脑袋狼狈的挣扎起来,“你不去就算了,怎么还打人?”
“打你算打人吗?算打狗!”殷天赐骂道。
这一切都没周围同学看在眼里,但大家都默默的看着,不敢置评。
殷天赐不用说,背后是高家,而江颜,背后不知是谁,但就凭他的穿戴和每天好车马接送,以及跟殷天赐关系这么恶劣,还能安然无恙,就知道此人也不好惹。
殷天赐得意的哼笑了下,“活该!”溜溜达达的走了。
心情特别好,晚上加了几盘菜。
第二天,他发现江颜的位置空了,就更高兴了,晚上又加了盘菜。
第三天,江颜那地方依旧没人,他料定这厮是要转学了,越加高兴,晚上大摆宴席。
第四天,消息传来:江颜死了。
“死了?”殷天赐懵了,“怎么死了?真的假的?”
告诉他这个消息的同学信誓旦旦的道:“我刚才碰到有人在跟院判说话,似乎是江颜家的人,说江颜前天回家就嚷着头疼,昨晚上病情加重,到天亮就不行了。”
殷天赐有种不好的预感,书包也没收拾,见博士还没来授课,溜出门去,照准机会,翻墙就跑,直奔太尉府。
老都管见到殷天赐觉得很奇怪,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在学堂么,但瞬间就明白了,这是逃学了。
可逃个学用得着脸色这么难看吗?
“太尉、衙内或者花将军在府里吗?任何一个都行!”
老都管摇头,“都不在。”
殷天赐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这可怎么办?”
“怎么了,怎么了?别急,慢慢说。”
殷天赐脸色惨白的道:“我好像打死人了。”
“啊?”
“我、我不敢肯定,但肯定会算到我脑袋上。”殷天赐痛苦的抱头。
朱家一定会说是因为他的殴打,江颜才死的。
衙内,你可得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