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盖停灵三天后就地埋在了梁山。
丧事办完, 高铭再次把所有好汉都请到聚义厅内,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打算给济州知府张叔夜送信去, 告诉他咱们梁山已经决定弃暗投明,再不为非作歹,请他选个吉日上山来,完成招安大事, 诸位觉得如何?会不会有点快?”
宋江一点不觉得快, 双眼几乎望穿秋水,“早晚都是招安, 不如尽快通知张知府, 可别再生变数。”
其他人的想法也差不多, 早晚都要招安,也没必要拖着。
高铭不见有人跳出来反对,满意的道:“那就这样定了。戴宗你带着我的亲笔手书, 去一趟济州府, 请张知府上山来。”
张叔夜上山之日,就是清点人头,登记造册,离开梁山之时。
所以等离开聚义厅后, 一心想招安的各个头领都忙不迭的开始收拾自家的行李, 该打包的打包, 该扔的扔。
萧让娘子觉得梁山给她购买的大穿衣镜, 照人清晰,是面难得的好镜子, 说什么也要带着,被萧让责备道:“回了山下, 一百面也买给你,这么大个东西带它做什么,不要带了!”
徐宁简直开心疯了,终于可以下山了,不枉他亲手送了晁盖一程,梁山上的一针一线,他都不会带走,永远也不想再提到这个地方。
但凡有家室的,东西都不少,但独身光棍汉们,就轻松了,带上自己的兵器,随时可以走人,什么都不用收拾。
像高铭这种什么都没带,被裹挟上山的,而且一旦回到山下就什么都有的主儿,更是一个线头都不想带走。
虽然做了寨主,但是高铭也没搬到聚义厅旁去住,还是和花荣住在一起。
宋江和吴用见怪不怪了。
其他人虽然奇怪,但是这会都忙着讨论招安的事情,也顾不得八卦寨主的私生活,只当他住惯了,不想打扰晁盖的亡灵。
这天晚上,高铭躺下后,十分清醒,根本睡不着。
他知道花荣也没睡,于是撩开幔帐找他聊天,“咱们这就要下山回东京了吧?怎么这么没有真实感?”
往事一幕幕出现在眼前,在梁山这个战场奋斗了这么久,忽然要离开,心情还真是有点复杂。
倒不是留恋,只是不敢相信,这些破事竟然真的有完结的一天。
花荣坐起来,借着微弱的月光看高铭,有些担心的想,等回到东京,真的会像秦明说得那样,高铭面对繁华城市中的莺莺燕燕们,就玩得没影了么。
“回到东京,不回孟州么?”花荣还是想和他回孟州去,他做知府,他做统制,文武配合,乐得逍遥。
“孟州现在肯定有新知府了,梁山这件事办完了,相信官家会对我有新的安排。”
花荣叹气,“你如果留在东京,就不知道我被安排到哪里去,或许我去的州府离东京很远。”
高铭虽然看不到花荣的具体表情,但是能感受他言语中的落寞,笑问:“不想和我分开?”
花荣不好意思说真话,但也不能说反话,便道:“难道你想?当初火急火燎叫我从青州去孟州的是谁?”
高铭朝花荣的方向举起手,抢答般的道:“是我!”
“知道就好。”
“所以,我要是留在东京,肯定想办法让我爹把你也留在东京,你怕什么。”高铭道:“咱们梁山都在一起,没道理回到山下,却要分开。”
花荣嘴角绽起笑容,“也是,大风大浪都过来,回到东京怎么可以分开。”
“不过,回到东京之后,咱俩就不用挤一间房了。”
想到这里,花荣心里就说不出的失望,但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忽然觉得招安来得太快,他和高铭的感情一点进展都没有,就要下山,不禁的失望的道:“真是太好了,我也不想再住这小榻了。”
但忽然想到自己还有那天玩树梗赢来的要求没用,便对高铭道:“对了,还记得我赢了你的一个要求么?”
“唉,你居然还记的,我以为你早忘了。”高铭无奈的笑道:“说吧,你想叫我做什么?”
花荣一指高铭那边,“今晚上,我要去你那儿睡。”
“就这要求?”高铭一琢磨,确实有点委屈花荣,自打他上山,花荣就睡在小榻上,让他独霸舒适的大床,现在快下山了,叫他来睡也挺好的,就当做个纪念,“好啊,就算你不说,我原本这也是这么打算的。”
花荣高兴了,没想到高铭答应的这么痛快,怕他反悔,迅速的来到床边坐下,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嘴角带笑的看高铭,“现在就行吗?”
“嗯,今晚你就好好睡吧。”高铭说完,起身就要走,“那我走了。”
这和他以为的不一样!花荣忙拦住他,“你要走?去哪里?”
高铭抱着被子,眼睛适应黑暗的他,准确的看到了小榻的位置,“当然去你原本在门口的榻上睡啊。”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眯起眼睛狐疑的看花荣,“难不成我也留下?”
花荣登时心虚,但深知此时更要不能表现出任何慌乱,淡定的道:“没错,我还以为咱们要像刚上梁山那晚一样,同床彻夜长谈。”
高铭想起,在梁山第一次遇到花荣那晚,两人的确盖着被子聊了一夜的天,他想了想,笑道:“以聊天开始,以聊天结束也不错。于是放下被子,转身爬回了床上。”
高铭躺在里面,将半边位置让给花荣,“聊点什么?”
花荣侧卧,单手撑着脑袋,笑看高铭,“聊什么都行。你不如设想一下,等他们发现你的真实身份,你要怎么应对吧。”
“嘁,我响云箭孙小五神龙见首不见尾,还能叫他们抓住我?!”高铭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发虚。
尤其像史进那样十分支持孙小五的,等他脱了马甲,换上高衙内的真身,不知道史进会不会崩溃,变得再不相信任何人。
不过,史进,你要知道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啊,不要总是一根筋什么都是喊打喊杀,见识一下“人间险恶”的多样性没有坏处。
“其实你不用怕,我会在你身边保护你。”花荣接着补充,“永远。”
虽然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是高铭有种感觉,他和花荣能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便笑道:“我相信你。”
花荣觉得高铭这话很有挖掘的价值,故意引导道:“为什么这么相信我?都不怀疑一下?不是敷衍我吧?”
高铭笑道:“就凭你是花荣,我就对你无条件的信任。”
花荣心里一动,高铭的话像蜜一样流淌到心头,甜到心坎里,不禁心花怒放,“我也相信你。”
两人很有默契的沉默了一下,但能感觉到彼此嘴角都带着笑意,花荣喜欢极了这一刻,甚至不想说话打破此刻的静谧。
过了一会,高铭低声道:“我有点困了,我睡了。”
没多久,就听高铭均匀的呼吸声传来,花荣给他掖了掖被子,心里默默的想,唉,你什么时候才能知我心。
第二天早晨起来,高铭就接到了戴宗带回来的好消息,“张知府已经动身带着诏书往水泊来了。”
高铭身为山寨之主,立即带上宋江、吴用等人到金沙滩上迎接张叔夜。
张叔夜这次前来,除了带来皇帝御笔亲书丹诏、还有金银、锦缎和招安绝对不能缺少的御酒。
李逵见喽啰和官兵一坛坛往山寨上抬酒,拿鼻子嗅了嗅空气,“不知道这御酒跟普通的酒有什么不同,总不能是一个鸟味吧?”
聚义厅中,设了三个几案,放着香炉,焚着好香。
中间摆放了一个万岁的龙牌,这点还是宋江想到的,高铭不由得感慨,宋江不愧是“忠义”之人,简直比他这个官宦子弟还牵挂皇帝。
张叔夜将皇帝写的御书丹诏放在龙牌前,叫众人拜了拜,然后重新将御书放在手上,缓缓展开,宣读诏书。
“朕自即位以来,用仁义以治天下,切念孙小五、宋江等,素怀忠义,归顺之心已久,朕今特差济州知府张叔夜,赍捧诏书,亲到梁山水泊,将孙小五等大小人员所犯罪恶,尽行赦免。赦书到日,莫负朕心,早早归顺,必当重用。故兹诏敕,想宜悉知。”
念完,梁山大小头目都山呼万岁。
御书中写得很清楚了,大小所犯最恶,尽行赦免。
就是说,从偷鸡摸狗到屠人满门,皇帝赦免你们,朝廷不追究你们的罪了。
从从今天开始,你们的身份就跟良民一样,案底清清白白。
高铭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招了,真的招安了。
这时就听抽泣声,他一瞄,就见旁边的宋江已是泪流满面,又朝着拿着御书的张叔夜磕了个头,“谢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宋江不是贼配军,也不是强盗山贼,而是一个清清白白的良民了。
高铭不搭理他,直接起身吩咐喽啰们,“拿酒海来,把御酒都倒在里面,分给众兄弟们喝。”
酒海是一种硕大的盛酒容器,正适合集体痛饮,就见一坛坛的御酒往里倒,不一会就满了。
好汉们挨个上前,每个人都盛了一碗饮下。
高铭觉得这像个仪式,有点洗礼的意思,喝了这碗御酒,就不再是水泊强盗,而是归顺朝廷的良民了。
而之前的最恶也被皇帝赦免,这杯酒饮下,净化灵魂,切莫再作奸犯科,以后做个好人。
有人细细品味御酒,也有人仰脖痛饮。
高铭属于折中那一派,端过来,就像喝水一样,一口一口都喝净了。
这时李逵不知是不是被宋江传染了,喝完后,红着眼睛道:“……以后再没梁山泊了……”
瞬间勾起了许多人心中的依依不舍之情,欢闹的气氛中夹杂着许多落寞。
高铭心道,铁牛,以前骂这鸟寨子没什么意思最多的就是你,结果转眼舍不得的还是你?
身为寨主,高铭岂能任由这种悲凉的气氛蔓延,大声道:“李逵兄弟说得不假,以后再没梁山泊了,但是,咱们兄弟却有新的人生了。从今日起,我们每一个人都将迎来崭新的明天!这小小的山寨作为有限,如今咱们归顺朝廷,我相信朝廷爱惜咱们忠义,必然会给咱们更广阔的天地。”
张叔夜在一旁惊讶的看孙小五,这人是什么来历,如此能说会道?
虽然他负责招安这件事,但是这梁山头目孙小五其人,他却一点不了解,简直是横空出世一般,瞬间就接管了梁山。
喝了份鸡汤,众人都觉得感觉不错,心里多少都憧憬起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