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花荣三天没出现,怎么桌上那张纸就只有一行字?
这未免太少了。
高铭便弯腰去捡地上的一个纸团,想看看他废掉的纸稿上写了些什么。
此时, 花荣猛然惊醒,看到是高铭,只呆怔了一下,就充分发挥了武人的迅速灵敏, 不等高铭拾起地上的纸团, 花荣就眼疾手快的将纸团给抢走了。
高铭看他这么紧张,不满的揣测, “你是不是写骂我的话了。”
“绝对没有。”
昨晚上太困, 一不小心伏案睡着了, 没来得及处理这些写废的信,幸好临睡前桌上那张没写什么不得了的话。
让他写一封不吐露真正的心声,却哄他的信, 何其难。
他这几天尝试了许多遍, 写写改改,时常写到某个字眼就想到他对高铭真正的感情,导致无法再继续下笔,这才丢了满地的废稿, 甚至有些废稿中不知不觉写了几句真心话。
高铭当然知道花荣不会写骂他的话, 他看着桌上的那张纸, “是写给我的么?”
花荣点头, 试探着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哄, 就不理他么。
高铭冷哼,“上门等哄, 不行么?”说完偷偷瞄花荣,他看到花荣为了给他写道歉信,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于心不忍,气早消了大半。
只是骑虎难下,因为面子,不想松口。
花荣道:“信还没写完……”
高铭真是服了,这个时候只要花荣说几句软话,他就顺着台阶下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但花荣好像真的认为他是来领信的,老老实实的承认还没写完。
高铭还能说什么,他只能道:“那好,我走了,等你写完我再来。”
鬼知道几天等写完,写个开头就三天,彻底写完一封信,梁山估计都招安了。
但话都说出来了,不能不走,他瞪了花荣一眼,你到底懂不懂,我并不想要什么信,只是想一个态度。
高铭憋着一股气转身,就要离去。
花荣才因为他的到来感到高兴,岂能让他就这么离开,在高铭迈出脚步的同时,一把将他拽进了自己怀里。
不等高铭对这突然而至的行为作出反应,就听花荣在他耳畔道:“我之前也抱过你一次,那是刚上梁山,我找不到你,正心急如焚,你却犹如天降般的突然出现,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表达我当时的高兴。而这次,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愧疚……”
高铭不由得想起刚上梁山那会,他俩寻找彼此,迫不及待想见面的情景,不禁心里不是滋味。
其实他俩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就是耍性子非要争一口气。
高铭作为一个娇生惯养的衙内,要求可以降级,但不能取消,于是还是坚持道:“多的我就不要求了,你好歹得说一句哄我吧。”
不能再让步了,这是底线。
花荣知道高铭不生自己的气了,要求也降低到只需一句话就行了。
花荣赶紧抓住这次机会,直视高铭的眼睛,轻声道:“你别生气了,原谅我,搬回来吧。”
高铭撇撇嘴,装作不情不愿的道:“行吧。”但刚说完,嘴角就忍不住翘起,被花荣逮了个正着,于是尴尬的凶道:“我跟你说,没下次,真的。”
“嗯,我知道。这三天我也想通了,确实不该在乎别人的目光,既然咱们没那种关系,就算外人看起来亲密,但既然问心无愧,也不必多在意。就像我现在抱着你,外人见了,肯定要说闲话,但就咱俩知道没什么,对不对?”
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一直是高铭倡导,“……是这样没错,但是,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花荣这才将高铭放开,又问了一遍,“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这样没错,但……”
花荣笑道:“是就好,我们去秦明家取行李吧。”
高铭没空多想,两人和好了就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笑着点头,“走吧。”带头走在前面,花荣则赶紧将地上的纸团都捡起来扔进了水盆里泡上,销毁了个彻底,才松了口气。
两人到了秦明家,秦明才起床就惊闻这个噩耗,吃惊的看着高铭带人进屋搬行李,再喜气洋洋告别,自始至终,他都呆怔的微张嘴巴一言不发。
等高铭走了,他和花荣四目相对,秦明才倦怠的道:“……我……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管不了,也没法管,其实压根就不该他管。再这样下去,他霹雳火就得从嘴里喷火。
花荣却开口道:“我前几天不该发那么大火,你别放在心上。”
事实证明,是他错了,秦明说得都是真的。
秦明道:“……你想好了?”被发配的时候别后悔。
“嗯,我妥协了。”花荣说完,转身离去。
妥协了,向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反倒轻松多了,违背自己的内心实在痛苦,从今以后一切遵从内心的声音指引。
他三天不见他都不行,能忍受一辈子只跟他当好朋友,看着他和别人卿卿我我么。
肯定不行,因为响云箭只能在小李广手中。
——
高铭和花荣就这么和好了,本来就是个小风波,在他俩友谊的小船周围掀不起任何放浪。
听说孙小五和花荣又和好了,宋江不禁一阵失望,但吴用安慰他,“哥哥,不必担心,所谓破镜难重圆,无论外表看着怎么样完好无缺,但仔细看,仍旧有裂痕。我们只需等待下一个机会。何必无精打采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跟他们置气,气坏了身体,如何再斗?”
宋江看向吴用,“你上次利用扈三娘叫孙小五和花荣之间生了口角,但这才过了没几天,他们怎么又和好了?你能不能再想个办法?”
吴用不说话,摆明没办法,谁让宋江手底下都是牛鬼蛇神,没有个像样的呢。
宋江捏住太阳穴,摆了摆手,“我有些不舒服,不能陪学究说话了。”
吴用喃道:“哥哥,那扈三娘……貌美如花,不如哥哥你……”
宋江斜眼看吴用,“不如我怎么样?”他都逼着发誓终身不娶了,还能怎么样呢?就是梁山上有嫦娥,也跟他没关系了。
吴用被这冰冷的一眼看得胆寒,忙将话说完,“她是山寨里唯一的适婚女子,那般貌美,嫁给谁,都能拉拢到自己麾下。”吴用眯着眼睛,“不如哥哥将她嫁给史进,离间不了花荣,叫史进跟孙小五离心也好。”
“话说得容易,就算扈三娘嫁给史进,与我何干?”
“我的意思是,不如叫老太公认扈三娘为养女,这样那扈三娘就是你的干妹妹,那扈家和宋家还不是一家人么。扈三娘向着谁,还用说?!”吴用道:“高铭总管不了史进要娶谁吧。不要小看女人的枕头风。”
宋江眼睛里焕发出了生机,惊喜的看着吴用,“不愧是学究!”
吴用露出被夸奖后的谦虚笑容,在天气渐凉的梁山,仍旧摇着了摇羽扇。
想到就去做。
第二天,宋江就派人给扈太公送了几件礼物,并且递话过去说:“宋太公膝下只有小可跟舍弟两个儿子,不曾有女,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做儿女双全,扈三娘孝顺温柔,所以想收她做干女儿。不知扈太公和三娘可否愿意。”
扈太公正满梁山找大腿抱,现在大腿来了,立即抱了上去。
当天就领着扈三娘去拜了宋江的父亲宋太公为干爹。
宋江操作的真正目的,就被高铭看穿了,这老小子是想再利用扈三娘这个美人,做美人离间计吧。
要知道宋江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他及时雨撒钱给好汉,所获得的的利益,从小了说,是为了自己博名望,往大了说,是拿这些好汉的性命换官做。
他认错扈三娘做干妹,肯定是想从她身上获利,打的就是让扈三娘嫁给好汉吹枕头风的主意。
很明显,高铭手下的史进、杨志等人是重点想吹风对象。
高铭比较喜欢防患于未然,这扈三娘的确是个隐患,只要她爹打算让她在梁山上嫁人,这梁山的单身汉们就蠢蠢欲动。
别看这些好汉一个个嘴上嚷着要和哥哥们一起做一番事业,不要让女人坏了大事。
但像扈三娘这样武艺和美貌双全的女子主动要嫁给自己,估计什么誓言早都忘来了。
梁山这群好汉,有好人,但是不多,约等于一个小型垃圾场。
高铭觉得扈三娘就不要在垃圾场找男朋友了,等他带领大家走上招安的康庄大道之后再找不迟。
想要阻止宋江利用扈三娘,就得从源头上扼住。
这个源头不是扈三娘本人,而是她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扈太公掌管着扈三娘的嫁娶大权,甚至扈三娘本人不愿意,他点头,这婚事就能订下来。
是时候,吓一吓他,彰显他孙小五这个强盗头子的邪恶面目了。
——
这日,正因为女儿认了宋太公做干爹而高兴的扈太公正在屋内教训女儿,“你就别整日舞刀弄枪的了,赶紧找点胭脂水粉抹抹你那脸,孙小五发誓终身不娶,不待见你,可这山上还有这么多人,我看史进、杨志都挺好,那个头陀武松也不错,爹听说他是个假头陀,其实不是出家人。”
扈三娘无奈的叹气,并不爱听父亲讲这些,本以为巴结孙小五不成,父亲就会收手,本想到搭上宋江之后,变本加厉。
她不情愿的道:“暂时别折腾了不行么,我想好了,与其依靠别人,不如自己练出真本事报仇雪恨。”
“你!”扈太公刚要训斥女儿,突然就听外面吵嚷在,不等他走出来就见一个黑大汉闯了进来,手里拎着两个板斧。
正是李逵。
李逵二话不说,将一把板斧劈到方桌中央,他因为前段日子胳膊受了箭伤,加上控制着力道,所以并没有劈碎方桌,只是斧子立到了桌中央。
寒光闪闪的斧子映出扈太公惊恐的脸。
李逵将一个糕点盒撂到桌上,“俺娘不吃,你不要送了!俺娘说了你的好意俺娘心领了!”瞪圆了铜铃般的眼睛,“别再送了,听到没有?”
扈太公并没有给李逵他娘送过任何东西,不由得手足无措,解释道:“你、你听我说……”
“不管你要嫁女儿还是要续弦,都和俺铁牛家没关系!看在宋公明哥哥的脸面上,俺今天就不说什么,你再送东西来,俺就……”
“爹!”这时扈成在门口喊了一声,李逵见又来个帮手,便没把话说完,只从桌上将板斧拔出来,身子左摇右摆的撞了扈成一下走了。
扈成走进来,对他爹道:“爹,我听外面数在传,说咱们扈家庄流年不利,得用一门喜事来冲,如果嫁不成女儿,就要娶媳妇,这梁山上没有适合我的女人,倒有适合……”在父亲目光的逼问下,他吞吞吐吐的道:“倒有适合你的。”
谁适合扈太公,恐怕只有李逵的老娘。
是谁打着他的名义给李逵母亲送糕点的?扈太公急得团团转,不把这人揪出来,他寝食难安。
他并没有忐忑太久,一个时辰后,就有喽啰来报,说孙军师希望他单独去断金亭一聚。
扈太公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直奔断金亭,远远就见孙小五闲适的坐在亭中,乍一看,只有他一个人,但扈太公不敢掉以轻心,保不齐那个会射箭的花荣就躲在一旁的密林中,箭矢已经对准了他。
扈太公进了亭子,赔笑道:“孙军师叫老朽来何事?”
高铭没说话,而是把桌上摆着的糕点往扈太公跟前推了推,“吃吧,味道很好的。”
扈太公一看糕点,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这不就是刚才李逵说送给他母亲的那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