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铭和花荣的到来让董平十分不安, 如果他在程小姐或者程万里身边安排了眼线,那这几日一定会频繁汇报,高铭让时迁盯着点, 不费什么力气就发现问雪有问题。
问雪想做红娘,不仅把小姐嫁出去,也把自己送给董平,日后就算董平三妻四妾, 她这个丫鬟上位的, 因为有功劳于董平,想必过得也会很滋润。
有忠仆, 就有这种卖主求荣的仆人, 为了讨好董平把自己主人往火坑里推。
晚些时候, 时迁又出去了一趟,等回来的时候又带回来一个消息:问雪和董平偷偷见面了。
董平已经知道程万里要在进香的时候,派人假装强盗掳劫程小姐, 让花荣英雄救美了。
高铭道:“那董平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都是对问雪的甜言蜜语,听得人起鸡皮疙瘩。倒是问雪,一个劲儿的替董平打抱不平,说知府宁可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 也要将小姐嫁给外人, 太不公平了。其余的, 两人没再说什么, ”
高铭见时迁冻得鼻尖通红,让他喝了杯热茶, 才将他送走。
问雪倒是信任董平,把他当做未来的依靠信任, 但董平显然信不过问雪,自己的想法一个没外露,但不要紧,高铭猜得到他想做什么。
因为高铭说行程安排得紧,近两日就要动身去青州,程万里不敢耽搁,第二天就动手准备,叫来都头吩咐他找几个不起眼的捕快冒充强盗掳劫小姐,然后又游说自己女儿去上香祈福。
出乎意料的,两件事办得都非常顺利,程万里深吸一口气,万事俱备,就等花荣救美了。
第三天一早,知府衙门就备了车马,叫小姐乘车出门,丫鬟婆子们在马车两边走。
假阴天,没有太阳,冷风凉飕飕的,吹得人想打哆嗦。
程万里和高铭坐另一辆马车,花荣独自骑马,携带了十个持武器的衙役,出发去城外的紫仙观。
程万里有些打退堂鼓,这件事就算成了,让女儿知道自己父亲做出这样的事,她肯定也会怨恨自己吧。
而坐在他对面坐着的高铭,懒洋洋的哈欠,垂头眯着眼睛似乎想补觉。
都这个时候了,程万里紧张得心脏都要吐出来了,对方居然还能睡得着?程万里顿感,果然这世上关心女儿的就他这个老父亲,别人谁也靠不住。
眼看要到吩咐人埋伏的地点,程万里感到自己手脚冰冷,连呼吸都有些许紊乱了。
高铭张开迷蒙的眼睛,安慰道:“放心,不会穿帮的,最近山东这边不太平,强盗很多,出来劫持知府千金也不是不可能。她不会怀疑的。”
像王英之流,山头就在清风寨旁边,结果连清风寨文知寨刘高的老婆都敢劫持,可见其嚣张。
东平府附近的强盗,胆子再大一点,更垂涎程莺莺美色一点,做出劫持知府千金的行为也在情理之中。
程万里颔首,“嗯,有道理,她不会怀疑。”
而此时,后面马车里坐着的程莺莺,则蛾眉倒竖,拧着帕子,给一会如何斥责这出闹剧打腹稿。
正想着,就听外面传来一声尖叫,她探头一看,就见前方的马车都停了。
不知打哪儿蹦出来十来个蒙面的强盗,为首的一个叫嚷道:“想要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程莺莺知道她爹准备的人来了,便将一旁的纱帽戴上,顺了顺垂下的轻纱,更好的遮住的容貌,一会看准时机,就下车戳破这闹剧。
这时,就听他爹程万里探出头来呵斥道:“哪里来的毛贼,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
那伙盗贼声音很僵硬的道:“我不管你们是谁,总之就要拿钱,否则我们就自己动手了!”
程莺莺见他们演技如此之烂,心想就算昨天没那纸条通风报信,她也能看出这些是作假的,越加拧紧了眉心。
程万里却感到戏演到位了,将脑袋探出来对花荣道:“快些动手,将这些强盗收拾了!”
没想到,花荣竟然一摊手,对他抱歉的道:“出门前忘带兵器了。”
程万里目瞪口呆,再看花荣的马鞍前后,果然什么都没有,他现在就一赤手空拳的武夫。
竟连兵器都没带出来,亏你还是武将,你怎么不把你自己忘在家里!
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程万里马上吩咐自己带来的衙役,“将你们的刀给花统制!”
花荣倒也没推辞,下马拿过一柄朴刀在手里耍了耍,就朝这群强盗走去。
这些强盗原本就是找捕快冒充的,都听说前几日花荣跟董平打了个平手,本来就是作假的,谁敢认真。
况且谁也拿不准花荣知不知道今日是做戏,万一认真,明年亲人直接给他们烧纸了,见花荣朝他们走来,吓得后退:“今天就放过你们一马!”就要跑。
“不用放一马!你们把我劫去罢!”
程万里就听身后的马车传来女儿的喊声,将半截身子从车窗探出去,见女儿戴着纱帽,已经下了马车,往这边走来。
强盗们手足无措,人质主动要求劫持,这可怎么继续演?刚才快点跑好了。
程莺莺凛然的朝前边走来,“我说绑架我吧,让我来换其他人的平安!”
程万里吼道:“莺莺,你说什么胡话?!”
程莺莺不管这些,直对强盗们道:“我愿意用我换其他人的安全,我留下,你放其他人走!”
强盗们呆若木鸡,看向程万里,“那、那我们要绑吗?”
大人,到底怎么办啊?为什么小姐不按套路来?!
程万里骂道:“绑个鬼!”
强盗们挨骂了,当即就洗心革面了,“那、那就不绑了!”
程莺莺见他们一个个这样子,假戏明显唱不下去了,不由得眯起了眼睛,转身对他爹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听您的?”
程万里知道穿帮了,老脸通红。
突然间,就听哒哒的马蹄声,打旁边的小路中猛地窜出一匹枣红马,上面骑着一个蒙面的男人,说时迟那时快,甩出一道挠钩,将程小姐一捆,瞬间拽出几丈,接着他俯身一捞,将人一卷,掳上了马,转身就跑。
动作一气呵成,众人还沉浸在假戏被戳穿的尴尬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伪装的强盗们,面面相觑,“这是谁?咱们的人吗?”
程万里先反应过来,这架势绝对不是做戏,而是真的,他女儿被抓了走,声嘶力竭的喊道:“追啊——”
他们这一行人出来,除了花荣外,都没骑马,于是立刻靠两条腿去追那远去的马。
“爹——救我——”马背上传来程莺莺的哭喊声:“这人是真强盗——”
程万里哭着喊:“莺莺——”
泪眼朦胧中,就见高铭从马车座位底下拿出一把长弓,一个箭囊,掀开马车帘子,扔给了马上的花荣。
花荣接过弓和箭,拉弓搭箭,对着那远去的背影,仔细瞄准。
程万里心揪起,那骑马的强盗策马跑出了很远,差不多成了拇指大小,如何射得中,不由得眼泪决堤。
花荣瞄准后,捏住箭矢的手指放开,离弦的箭的朝那渺远的背影射去,宛如一道闪电。
众人本想看那箭矢,却因为速度太快,什么都没看到,只是过了须臾,就见远处那个强盗所骑马匹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
等人跑到近处,见失魂落魄的小姐已经滚下了马,身上有一大片血迹。
她强作镇定,一张嘴,在寒冬的冬季发出一串白气,“他……他死了……”
众人就见裹挟小姐的男子,此时耸拉着脑袋,一支箭将他的喉咙穿透。
其他人将马牵住,将死去的男人拽下马来,当即扯开的他蒙面的黑布,露出一张惨白而狰狞的面孔来。
“董平?!”有人认出来,惊呼道。
程万里这时候也奔跑到了跟前,见女儿身上有血迹,慌慌张张的道:“伤到哪里了?”
“不是我的血,是董平的。”程莺莺虽然也害怕,但比他爹要淡定。
程万里这才注意到地上死去的男人,竟然是董平,他愣怔在原地,半晌反应过来,上去就准死去的董平尸首就是一脚,“原来是你!”
程莺莺遭受了不少的惊吓,再淡定也心慌,由一旁的婆子扶住,不敢多看董平的尸体,往原路返回。
程万里踢了几脚不见董平有反应,知道他死透了,彻底安下心来,浑身一软,也被人扶住,走了几步,看到了迎面赶来的高铭和花荣。
程万里激动的浑身乱颤,对花荣道:“请受老朽一拜!”
花荣扶住程万里,“不需这样。”
程万里道:“没想到董平那厮竟然装扮做真正的强盗来掳劫莺莺。”接着反应过来,“董平怎么知道的?”
高铭挑眉,“那就得问你身边的人或者程小姐身边的丫鬟了。”连小姐身边的丫鬟都能搭上,就不信程里身边没有董平的细作。
“一个都饶不了。”程万里咬牙,忽然想起了什么,“花荣的弓箭既然在马车上,一开始怎么不拿出来?”
反正董平都死了,高铭就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原本的计划就是引蛇出洞,让董平劫持程小姐,好名正言顺的铲除他。”
时迁给程小姐的纸条,一来是让问雪去给董平报信,让他上钩,二来也是给程小姐打个预防针,让她不要害怕,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下马车戳穿父亲的计划,不过这反而给了董平可乘之机,叫董平立刻出手,将她劫走。
如果程小姐不下车,高铭也没信心董平今日会不会出手。
程万里反应过来,“花荣故意不把弓箭挂到马鞍旁边,也是给董平看的?”
那天比武,高铭发现董平似乎不知道花荣射箭了得,因为想出这条计策来。
董平光知道花荣会使枪,却不知道花荣百步穿杨,箭不虚发,今日见他没带银枪,蛰伏的他才主动出击。
他以为自己骑快马,打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将小姐掳走,其他人追赶不上,殊不知,他就算跑得再远,花荣也能将他一箭射死。
程万里怔怔的道:“这、这也太冒险了!万一……”万一花荣射不中怎么办。
高铭笃定的道:“没有万一,只要董平出手,他必被射死!花荣连绒绦都能射中,何况是董平那么个大活人。”
就程万里这心理素质,要是告诉他真正的计划,他一准得露出破绽,打草惊蛇。
程万里仍旧道:“凡事都有万一。”
花荣不想再纠缠这个,指着百步外,那群假强盗道:“看到最胖的那个了吗?我要射散他的发髻。”
那群假强盗本来就是衙役假扮的,刚才见到真强盗,一时摸不清状况,只好在原地待命等待事情明了,这会一个没少都杵在原地。
花荣说罢,开弓放出一箭,就见那最胖的假强盗的发髻嗖的一下子,仿佛一股风过境,便散开了。他没找到根源,胡乱的摸了一把头发,原地转圈。
程万里瞠目结舌。
花荣冷静的道:“不存在意外和万一。”
高铭笑道:“就是董平插翅飞到天上去,花荣也能射下来,何况他还不能飞。”
程万里眼见为实,相信了高铭和花荣的话,含泪道:“谢谢你们,你们也看到了,董平这厮一旦给他机会,他就会伤害莺莺,幸好今日他伏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