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铭和花荣并肩往大牢外面走, “你怎么知道我在牢里?我还寻思过两天再去找你,没想到就有人替我把你找到了。”
“一个姓时的正牌军找到我,说你在高唐州大牢里不出去, 叫我来试着劝劝你。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知府不是你叔叔么。”
“闹了点误会,我跟他们闹着玩呢。”
这时牢门前站着的老都管和时迁看到花荣把自家衙内带出来了,都往这边走了几步迎上来。
老都管上下看高铭, 一脸的担心, “衙内,您总算出来了, 饿了吧?饭要吃, 衣裳也要换, 有没有哪里痒,被叮咬了没?”
高铭知道他是一番好意,但唠叨真叫人受不了, 便对时迁道:“我和花荣自有去住, 你带着老都管在城内转转吧,买点土特产咱们带回东京。”
“这!”老都管不愿意走,被时迁推着往外,“您就走吧, 衙内吩咐了买东西, 咱们就去买。”好说歹说把老都管带走了。
才送走老都管和时迁, 高廉和殷天赐又追了出来。
殷天赐不敢上前, 高廉先走上来,“侄儿, 不管怎样,先换件衣裳吃顿饭, 再和你朋友去不迟。”然后对花荣道:“你妹妹嫁的那人,本府知道,乃是我麾下猛将于直的儿子,本府见过他,一表人才,你真有个好妹夫。”
高廉已经从老都管那里知道,花荣是高铭最好的朋友,据说有救命的交情,就连太尉都很欣赏他,而且高铭又是来参加花荣妹妹的婚礼,所以如今在高唐州,也就这位朋友说话有分量。
有太尉和高衙内的面子,这花荣日后也必有发展,高廉不敢小看。
殷天赐听了叔叔的话,松了一口气,这人的妹妹嫁到高唐州的军将家里,可见家世并不十分了得。
刚才衙内一见他就走,还以为他是哪个王爷或者太师的儿孙,他惹了一个高衙内已经吃不了兜着走,再来一个皇亲贵胄,他怕不是得就地埋了。幸好只是个寻常出身的朋友。
这口气还没松完,高衙内就又发难了。
高铭斜眼看叔叔,“您什么意思,花荣要是不帮着你劝我,就给他妹夫家难做是不是?”
高廉冤枉死了,“叔叔哪有这等意思,你怎么处处往坏了想我。”
高铭听了,扭头就要往牢里回,“行,我往坏处想你,我有罪,你再把我关起来罢。”
高廉吓得赶紧拦住他,“好歹先吃些东西,之后再怎样都行!”
殷天赐在一旁见了,也想上前跟着拦,还没碰到高铭,就被高铭一脚蹬开。
他姐夫见了,反骂他,“衙内不待见你不知道吗?还偏上来讨打,赶紧滚!”
殷天赐赶紧夹着尾巴下去了。
花荣在高唐州这几日也知道殷天赐是个什么样的人,风评比当年的高衙内还差。
只能说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霸王般的殷天赐碰到高衙内,也只有挨收拾的份。
花荣劝高铭道:“先吃饭吧,我听说你昨晚上就被关进来,想必也饿了。”
高铭只闹腾他叔叔和殷天赐,绝对不会迁怒旁人,见花荣开口了,面子是必须给的,想了想,“也对,先吃饭吧,而且这身上一股牢里的霉味,难闻。”
“对嘛,吃饭要紧!”高廉赶紧吩咐下去,“去给衙内和花公子准备酒菜,另备热水,伺候衙内沐浴更衣!”
高廉这一早晨,因为侄子突然而至,闹到现在,他也是饥肠辘辘。
不过不管怎么说,侄子从大牢里出来,事情就挽回了一半,叫人簇拥着高衙内和花荣去后院吃饭。
高铭清洗了自己,换了衣服出来,酒菜也准备好了,他叔叔和一个女子作陪,花荣也在席上,算上他自己,拢共只有四人。
那女子年纪不过二十上下,年轻貌美,一双眼睛带着泪光,雾气蒙蒙,很是惹人怜爱。
想必就是他叔叔的续弦了。
殷天赐就是她弟弟。
高廉见高铭出来,介绍道:“这是你婶子,你没见过,来认识一下。”
高铭哼道:“婶子虽然不认识,但是婶子的弟弟,我却先认识了,真不是个东西!”
殷天赐连柴皇城那种老人家都欺负,要是没他姐姐吹枕头风护着,谁信啊。
高廉夫人没想到高衙内一点面子不给,当即掩面,朝丈夫啜泣道:“衙内说得对,都是奴家的错。”
好一招以退为进,只要丈夫怜惜她,她就永远是胜利者。
高廉被折腾无所谓,但是心头肉媳妇被别人怼,他就有点受不了,气鼓鼓的看向高铭,“这些事情和你婶子不相干!”
花荣见气氛不对,担心的看向高铭,好歹高廉是他长辈,怕他叔叔暴起打他,便道:“衙内,来这边先坐吧。”让高铭坐到自己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他能护着高铭不挨皮肉之苦。
高铭根本没怕的,坐到花荣身边,哼道:“嘁,难道我刚才点明之前,你都没发现你错了吗?你弟弟整日在你身边,你不知道他什么样的人?那个柴皇城,我看是个相当不错的老人家,不知我是谁,对我都极好,结果殷天赐那厮倒好,去了作威作福,要不是已经看在叔叔的面子上,我已经打爆他的狗头!”
高廉夫人卖惨毫无作用,反而被揪住又是一顿教训,她脸上挂不住,起身道:“既然是婶子的错,那婶子甘愿受罚,衙内动手吧。”
这就有点无赖了,论辈分,她可是长辈,高铭若是动她,无论如何都只能是高铭的错。
高铭一哼,对高廉道:“叔叔,你怎么娶了这么个蠢钝的女人?若是聪明的人,就不该护着殷天赐,她分明觉得没错,从刚才进来就处处针对我,想必是觉得我打了殷天赐,她心疼又不忿吧。”
花荣心中暗笑,衙内还是衙内,牙尖嘴利。
高廉被小辈教训,终于恼了,“你太胡闹不知礼数了!”
高铭也不甘示弱,拍桌而起,“礼数能挡灾吗?既然都姓高,就该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纵容殷天赐,让他招惹柴皇城,先不论欺负老人家的事,你们想过没有,他好歹姓柴,柴家嫡系小旋风柴进手上有丹书铁契,若是真惹急了,进京告御状,是不是给高家招麻烦?!虽然不怕他,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爹还得替你们擦屁股!我为了你一个小舅子,让我爹在官家面前解释,你们于心何忍?我爹哪里对不起你们,你们要这般对他?”
一席话,说得高廉和他夫人哑口无言。
高铭继续道:“既然这样,那么趁早做切割,以后你们生死不关我爹的事,各走各的路,你们出事了,我爹秉公执法,大义灭亲,你们看如何?”
高廉就是依仗高俅的势,才有今天,一听要做切割,吓得慌了,给高铭倒酒,“贤侄,你先坐下,有话好说,刚才是叔叔糊涂,一时想不通,如今被你一点,已经明白了。”又对妻子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给衙内夹菜!难道真等着你那弟弟断送咱们吗?”
高廉夫人欲哭无泪,是谁告诉她,高衙内是个贪恋美色的纨绔草包来着?
正因为得到错误的消息,她才会误判刚才对高衙内发起挑战,替弟弟讨回一丝公道,万万没想到,自己完全不是对手,还得沦落到给晚辈倒酒夹菜。
高铭接过叔叔递过来的酒,吃了一口婶子夹过来的菜,鼻音重重的哼了一声。
而高廉夫妇不敢有任何怨言,满脸堆笑的看着他,“慢些。”
坐了一会,高廉夫人借口身体不舒服先行告退,又坐了片刻,高廉也借口还有公务离开了,桌上就剩高铭和花荣。
花荣笑道:“我看他们不是身体不舒服或者公务,而是不敢直面你。”
高铭哼笑道:“本来就是,我这边占理!”
“对了,殷天赐怎么得罪你了?”
高铭就尴尬了,无法说出他被殷天赐调戏一事,便含糊道:“在柴皇城庄子上遇到,他对我太无礼。”
花荣也没具体追问,只是继续道:“若是你觉得气不过,我可以帮你。”
“不用不用,我心领了,一个殷天赐,我还搞不定他?!跟我玩纨绔子弟那套,班门弄斧!”高铭笑道:“花荣,既然你在高唐州,就是说你们家的送亲队伍已经到了?”
“嗯,暂时住在城外一个庄院内,等成婚当日,再进城完婚。”花荣道:“不过,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就绪,就等吉日了。”
高铭想了想,“吉日是后天,那今天和明天,我可以好好休息休息,等你送完亲没什么事了,咱们再去玩。”
花荣笑着点头,“你昨夜就没休息好,赶紧休息罢,我不打扰你了,我回庄上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纰漏。”说着,便站起身来。
高铭起身送他,“那么咱们后天婚礼上再见。”
将花荣送到门口,看着他骑马离去,才伸着懒腰往回走。
整个知府衙门前后院都知道高衙内来了,小心翼翼的伺候着,高铭送完花荣回来,就被请到一间清凉的房间,点上安神香,帮他入眠。
高铭确实累了,昨晚靠一股怒气才不觉得困乏,如今吃饱喝足,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伸着懒腰坐起来,睡眼朦胧的看周围,刚想唤丫鬟进来倒水,猛地就见殷天赐低着头站在门边。
见高铭醒了,立刻上前斟茶,“衙内醒了,口渴否?这茶刚沏好,您尝尝。”
高铭狐疑的道:“你怎么在这里?”
殷天赐赔笑,“姐姐和姐夫让我来给您当差,服侍您的饮食起居。我是满心欢喜的,能找到向衙内恕罪的机会,真是一件幸事。”
原来高廉两口子回去一商量,的确是这灾舅子惹的祸,便罚他给高铭做奴仆偿罪。
这个姿态放得相当低,可见高廉夫妇是真的怕了高铭了。
高铭正好口渴,接过茶水饮了一口,舒服的出了口气,朝殷天赐笑道:“那你得用心,我在高唐州这一年就靠你了。”
一年?!殷天赐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但事已至此,只得提起一口气赔笑,“是,衙内尽管差遣。”
高铭哪能待一年,不过是吓唬他的,“那好,我现在就有一件事差遣你去做。你带人去柴皇城庄上,把我的参随接回来。这是其一,其二,你要朝柴皇城道歉,真诚的,不掺假的道歉,说你错了,并且赔偿被你打坏的器物和他额头伤势的医药花费。”
跟得罪高铭比,给柴皇城道歉不叫个事,殷天赐一口答应,“是,我这就去办!”
“不急,等一会去办不迟,我刚起来,肩膀有些酸痛,你给我捶一捶再去。”高铭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殷天赐哪敢不从,过来给高铭捶肩。
他家里也算殷实人家,从小到大都被人服侍,哪里伺候过人,但谁让对方是高衙内,只能硬着头皮上,还得一边捶一边问:“衙内,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