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今天见着的太子,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那几分相似已经看不出来了。
张忠想起来也是叹息不已。
可叹红颜薄命。
忽然,前方昭成帝停了下来,仰头望向悬挂在天际的明月,轻声道:“张忠啊。”
“哎,奴才在。”
“你说,朕是不是老了?”
张忠笑道:“您这是哪儿的话?您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啊。”
昭成帝淡淡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忽然从拐角处撞过来一个人,张忠一惊,眼疾手快地将人影拉开,“谁敢冲撞圣驾?”
“皇、皇上?”那人惊慌着扑通就跪在了地上,“皇上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请皇上恕罪。”
原来是个小宫女。
张忠皱起了眉,皇上过来,沿路都是有专人开道的,也就是今晚上皇上突然起的兴致,不想太多人跟着,才闹出这桩事来。
“你是哪个宫的?怎么这般莽撞!”张忠不悦道,低头看过去,猛地怔在了原地,心头咯噔一下。
这会儿的月色朦朦胧胧,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就有这么一束清亮的月光影影绰绰地照亮了这名小宫女的脸,大而分明的眼睛盛满了娇怯的惊慌,琼鼻樱唇,因着无措,唇紧紧抿在一起,白嫩精致的小脸上就显出了两点梨涡。
像,太像了。
“禀皇上,奴婢、奴婢是长平宫的宫人,奉主子的命去膳房拿莲蓉银耳羹的。方才突然间宫灯灭了,四处一片黑暗,奴婢胆子小所以跑快了些……皇上,奴婢不是故意冲撞您的,请您恕罪。”
不过这声音倒是不怎么像,张忠模模糊糊地想,下意识侧身让开,看向昭成帝。
昭成帝居高临下冷淡的看过去,神色晦暗不明:“你是长平宫的?朕怎么没见过你。”
“是、是,”小宫女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越发显得娇弱可怜,“奴婢是今年小选才进宫的,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宫人,不敢入皇上的眼。”
小选不比大选,选的都是出身不显的女子入宫为婢,不是什么重大的事儿,连让皇帝过问都是不够格的,以前是皇后,现在便是淑妃管着。
只是近几年,昭成帝对于选秀的兴致极淡,选的人大多都是送到太子或皇子们的后院里,自己反而清心寡欲起来。
故而接着小选进宫的女子更多了些,毕竟你只有选进来才能接近皇上谋求日后的荣华富贵啊。
“是么?”皇帝轻笑了一声,懒洋洋的语调让人恍惚间听出几分温柔来,“可是你这会儿已经入了朕的眼了,怎么办?”
跪在地上的小宫女控制不住地红了脸,都说皇上已经近顺耳之年,但一眼望去仍旧成熟儒雅,精神湛湛,抛开黑发中参杂的银丝,要说四十也有人信的。
心潮意动,怯怯地声音中忍不住添了几分柔媚:“奴婢…奴婢愿听候您发落。”
皇帝目光落在她微微抬起的脸上,手不自觉地婆娑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漫不经心地道:“既然你也知道不敢,那么这张脸就别要了吧。”
小宫女倏然僵住,秀美的面容上红晕尽褪,水滢滢的眼中泛起恐惧之色:“皇、皇上……”
皇帝皱着眉别过头,略微有些厌恶,沉声唤道:“张忠。”
张忠忙恭敬地弯腰应声“奴才在。”
“你知道怎么做。”
“奴才遵命。”
张忠在暗中挥挥手,自有人过来将这宫女拖走,听着她惊惧慌张的尖叫求饶声,张忠将自己微微透着惋惜的视线收回来。
别说能不能活,这张脸是保不住了。
所以啊,何必呢?
张忠想着,也怪这名宫女命不好,哪怕她没起歪心思,单单长着这张脸,皇上就不可能放过她。
闹出这么一桩事,昭成帝也没兴趣了,当即就吩咐回太宸宫。
“陆妃,就先禁足三月吧。”
“是。”
皎洁的月光轻柔和煦地照在身上,在地上临摹出了个同样身形的影子来,像是一种温柔的陪伴。
“天眼看着又要热起来了,你传话去让行宫的人在里头多备些冰块,另外,大小事也该准备起来了。”
张忠轻声附和道:“您放心,那边的宫人奴才都叮嘱过了,昭宣皇后的生辰必定不敢怠慢。只是若说起了解娘娘,谁也比不过您去,恐怕还得您前去检阅一番才能令娘娘满意。”
昭成帝唇边扬起轻松的笑意:“那倒是,她的脾气向来刁钻,朕轻易都不敢招惹她。”
张忠笑着提及了些许有趣的往事,说话间,总算将皇上方才被那名宫女激起来的怒火消下去了。
他在心底不由叹道:临了,消去皇上怒气还是得靠文宣夫人……
也不是,是昭宣皇后了。
皇上居然拿国号为文宣夫人添作谥号,张忠想起那会儿前朝的反对热潮,文武百官们在太宸宫外跪了一天又一天,最后还是被皇上不敢不顾地强压制了下去。
对着以死进谏的言官只撂下一句话:“你要死就死吧,不过你死后到底是名垂千史的清名,还是蒙羞族姓的恶名,想不想赌一赌?”
也是,皇上只是为逝去的太子之母加了谥号,即没有大肆封荫乔家子弟搅乱朝纲,也没有大兴土木给百姓平添负担。
到最后,百官们自己就把自己给说服了,乖乖从太宸宫退了下去。
张忠越想心中感慨越深:
都说先帝对谢皇贵妃是一个帝王所能展现出来最大限度的爱意,
他倒觉得,皇上对昭宣皇后才是以爱之深,为之计深远。
但凡与昭宣皇后有关的人,太子、乔家……哪一个没受到皇上的庇护呢,连往日在昭宣皇后身边伺候的宫人都被皇上做主留在行宫中,无牵无挂地安度后半生。
千言万语,都是一声叹息。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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