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虞向来是最能体察人言语之后未尽的意思。
她低头看着皇帝握住她的手,语气软了下来,透着一股惹人心怜的茫然:“那您希望我怎么做呢?”
皇帝黑沉如夜的眸底罕见地染上几分愧疚,轻笑着看她,道:“你想做朕的皇后么?”
乔虞怔然地抬头看他,明眸泛起了一层雾蒙蒙的水珠,里头折射出的粲然光芒仿佛要照到他心里去:“这是您给我的补偿?”
“不,”皇帝沉声道,一字一音,都蕴藏着极其坦然的情绪,“是朕,想要你做朕的皇后,做朕的妻子。”
自古以来,只有帝后方能生同衾、死同穴。
大约是没了后顾之忧,一直横贯在他理智上的枷锁突然就放下了,顷刻间迸发而出的情感,其势汹涌而不可挡。
恨不得把所拥有的、最好的东西统统给她,只要能换她一丝笑颜,全无顾忌。
这种迫不及待的心情,焦灼而期待,对于心如止水、对万事都起不了波澜的皇帝来说,实在是陌生而鲜活。
乔虞缓缓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端端正正地福身行礼:“您是皇上,是帝王,您给的,是提防也好,是恩赐也罢,我除了受着也没有别的选择,皇上,我是没有权利违逆您的命令的。”
皇帝眸底的灼灼的神采忽而冷静了下来,看着她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乔虞垂眸,轻声道:“自我入宫的时候,就同您说过,至少在私下相处时,我想对您坦诚,是因为我不想欺瞒您,更不想对不起我的心意。”
“我并不怪您。您是皇上,更是英明的圣主,我知道您是想信我的,可是为了大周,为了您身上的责任,您又不能放任自己去信任我,对不对?”
皇帝看着她澄澈的眸底映出如冬日暖阳般温柔的流光,清凌凌的,润物细无声地浸润入心。
有些说不清的滋味逐渐蔓延开来。
乔虞又道:“我也是啊,虽然我很想理解您,但我的心意又不愿让我接受这像是补偿似的恩典。”她抿唇一笑,“无论是做太后还是做皇后,对我来说的意义都不大。论荣华富贵,我眼下什么也不缺,要说权势地位,我不是出身于簪缨世家,能走到今日,说实话,已经是您抬爱的原因了。”
“人生在世,知足常乐,您看中了景谌,是那孩子的福气。我……”她顿了顿,“您定了决心的时候通知我一声就成,至于什么皇后之位,再也别提了。”
乔虞轻笑道:“其实我还挺喜欢文宣夫人这一名号的。”
语罢,她不理会皇帝的反应,微微屈膝行礼告退,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皇帝伸手拉住了她,脱口而出,“你要去哪?”
乔虞略显诧异地转头看他:“我自然是回宫了。”
皇帝略微有些尴尬,“你在这坐一会儿,等朕忙完了陪你一起回去。”
乔虞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而笑道:“皇上,我说过了,并不需要您为我愧疚而多做什么,这只会让我觉得我似乎很可怜。”趁着他怔愣的时候,她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而且,有点遗憾的是,我暂时也不是很想见着您。”
从未被人这样当面拒绝的皇帝一瞬间还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乔虞纤细的身影翩然消失在门口。直到张忠感觉气氛不对劲,小心翼翼地凑近唤了一声:“皇上?您没事吧?”
皇帝蓦地回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冷哼着甩袖坐回了御案前。
张忠一头雾水,敏锐地察觉到皇帝现在的心情不怎么好,便弯腰赔笑着说:“那您忙着,奴才去将您今日的养身汤药端来。”
皇帝最近的身体状况也不好,说不上是因为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事落下了心病,还是近几个月连轴转确实累着了,总之太医诊脉后是说让他好好休息,不可多操心劳神。
“站住。”皇帝冷声一句,惊得张忠当即停住了脚步,恭敬问道,“皇上可还有什么吩咐?”
皇帝沉默了几息,慢吞吞地开口:“文宣夫人……走之前留下什么话了么?”
“回皇上,”张忠老实回答,“文宣夫人走之前并未留下什么话。”
“那你看她神情,可有异样?”
张忠默然,他一做奴才的,哪敢打量主子们的神色:“奴才不知。”
皇帝眉间的沟壑皱得更深了:“没用的东西。行了,下去吧。”
张大公公委委屈屈地退出大殿,他这会儿才明白过来,皇上估计是同文宣夫人闹别扭了。
这倒是新奇,他还没见过后宫哪位娘娘敢给皇上脸色瞧的。
看着架势,皇上还是势弱的一方?
张忠在心底由衷地感叹了一声:真不愧是文宣夫人啊!
之后的几天,皇帝就像是忽然想起他还有个后宫一般,什么奇珍宝物、钗环首饰、锦缎布匹,一窝蜂地从库房里拉出来往后宫送,还单单就是往灵犀宫里去。
其他宫的嫔妃们恨得眼都红了,暗道皇上不会是被灵犀宫那狐媚子下咒迷惑了心智吧?从来都是依着规矩冷冷淡淡的皇上,什么时候这么张扬热烈地表达过情意?
一看就是被文宣夫人蛊惑的。
多大的年纪,还老占着皇上,脸面都不要了。
乔虞觉着自己真是人在家中做坐,锅从天上来,从皇帝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一车一车给她运东西,她一天至少得打五六个喷嚏,可想而知这后宫的女人把她恨成什么样了。
她忍不住怀疑皇帝别是觉着她或者碍眼,在她身上堆满了仇恨值从而引得别人把她干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