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霜月是真的被银冬的这个模样给震到。
她从小到大乖巧听话的弟弟, 从来也没有对她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从来也不曾忤逆过她的意思, 可是刚才……
刚才她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又不舍得真的用全力去伤银冬, 导致她从头到尾, 简直如同被猛兽按在利爪之下的猎物,任由对方为所欲为。
银霜月半跪在床上,腿内, 手心, 尾椎骨全都火辣辣的, 相比于愤怒来说,她更多的情绪是难以置信。
难以置信银冬竟然会如此这般的手段,更是难以置信,她竟然一个不小心, 便真的令事情无可挽回了。
今天银冬来之前,银霜月还在妄想两人能够恢复到从前, 可是今日之后,即便是银冬能够变回从前的样子,银霜月也根本再不能若无其事地将银冬当成弟弟。
她恼怒不已, 银冬只以为她是在恼刚才他的放肆, 却不知道, 银霜月的恼,是恼他竟然这般轻易这般不珍不重地便将两人之间多年的姐弟情谊,一夕之间销毁殆尽。
银霜月看着银冬似笑非笑的模样, 这瞬间感觉到无比的陌生,她知道银冬机关算尽,自小便不喜他这样子,耳提面命地希望他不要这般,但是也懂得,流连在外的时候是一回事,真的做君王,若无手段,又怎能震慑群臣。
可是银霜月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这手段,也会用到她的身上,怪只怪她太看重银冬,以至心聋目盲,始终都觉得他在胡闹,不肯真的相信他会这般决然地毁去两人之间的情谊。
恼怒太过,便会诡异地平静下来,尤其是看着银冬如此陌生的嘴脸,银霜月到如今才真真切切地承认,银冬真的长大了,已然不是那个需要靠着她护持的孩子,他的手段如何厉害,银霜月也领教了,多么心寒倒没有,帝王本该如此,对自己想要做的任何事情,无所不用其极。
可也是在这一刻,银霜月才真的下了决心,采纳光盛庙住持的意见——入佛门,出红尘。
她的冬儿不再需要一个长姐,而是需要一个女人,银霜月无论如何想都不能接受,她做得银冬长姐,却足做不得他身下人,便只好……如此吧。
于是银霜月一腔怒火,霎时间泄了个干净,盯着银冬看了片刻,放开了水盆,垂下了视线。
银冬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便也松开了手,轻轻地唤了一声,“长姐。”
这称呼现在于银霜月来说,就是滚烫的火,会让她想起方才银冬钳制着她肆意妄为的时候,在她耳边动情的一声声“长姐”,银霜月极轻地抖了下,没有应声,更没抬头,而是伸出手,在银冬打来的水中清洗了一下手,堪称平静地绕过银冬下了床榻,去偏殿找外袍换了。
银冬想要跟着,但是迈了一步之后,却到底是顿住了。
他还是太急切了,实际上他今日来,没想怎么样的,刚才糊弄银霜月,最初的打算,也是想要在闭塞的环境亲亲她,让她感受自己的热切。
可是长姐慌张的模样,无法阻止他时急切又羞赧的模样,承受着他的热情时无所适从的模样,都太过诱人,叫他如何把持得住呢?
银冬站在外间,等着银霜月整理好了自己出来,这才迎上去,伸手去摸银霜月的脸,“长姐,你……”
银霜月第一反应是躲开,不过躲到一半,就僵着没动了。
原本她哪怕想要剃头当姑子,也肯定会同银冬上商量,若是他实在不同意,她可以先搬回长公主府。
可是今日决定之后,银霜月不欲再同银冬商量,仔细想想她身侧的人全都是银冬指派,她的风吹草动,量也瞒不过他的眼睛,于是银霜月是准备先稳住银冬,再借口上香去,来个“先斩后奏”。
稳住银冬要忍得一时,她便躲了一半,停住了,没有去看银冬,任由他靠近,唇落在自己的唇角,不回应,却也没有拒绝。
银霜月心里真是有些难受,她终究是没有想到,有一天,银冬会这般为难她,也竟也会同她耍心机。
不过她的“温顺”确实令银冬惊喜,银冬手环过银霜月的腰身,在她的侧腰极不庄重地捏了一把,又将人紧紧扣入怀中,寻找她的呼吸欺压而上,十分酣畅地亲密了一番。
银霜月被松开的时候,呼吸微微散乱,垂着眼睫,掩盖住眼中糟心的情绪,背在身后的手紧抓着一枚从头顶摸下的簪子,手心尽是冷汗。
若是银冬再放肆一些,银霜月可能真的会受不了对他下手,好在银冬今日不敢再过分,他很满意银霜月这般“温顺”的模样,不打算再吓她了。
“长姐,”银冬搂着她,从她的手心有些强硬地抓下了簪子,举到两人的面前,“长姐这是要对我动手?”
银冬轻轻转动簪子的珠花衔接处,三下,再一拉,簪子便从中间断开,一根极细的,几乎肉眼不可见的丝线,连接在断掉的簪子中,银冬拉开一些,抓住了银霜月的两只手,带着她将这东西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只稍稍用了一些力,便霎时间就出现了血痕,可见不知是何材质的透明丝线,竟是锋利如刃。
“长姐要是真的气,便用这个勒死我吧,”银冬看着银霜月攻击性收敛个干净,又是软绵乖巧的模样,说的话却让银霜月越发的闹心,“冬儿这条命是你给的,长姐若不高兴,取了便是。”
银霜月试图收回手,银冬却又抓着她,强硬地又使了些力,脖子上血痕更深,却还笑道,“但是……若长姐舍不得杀我,也不要再试图劝我,我就是想要长姐,想得快要疯了,我年岁小,前些日子又被长姐滋补太过,这才没忍住冒犯了长姐,但方才忍住未曾真的做到底,已然是竭力克制,长姐莫要再说让我放弃的话,只当我是失心疯了吧。”
银霜月一口闷在胸前的气,带着颤吁出,她此刻是真的觉得,银冬失心疯了。
可眼见着银冬脖颈上的血痕越来越深,银霜月明知银冬又是在逼她,还是用尽力气拽开他发疯的手,急切道,“你快松开!”
银冬本也是吓唬人,很自然地顺着银霜月的力道松开了,银霜月取了干净的布巾,皱眉给他擦了下脖子,叮嘱道,“等会回去,要任成给你处理下,你是皇上,万金之体,这般伤处带着上朝,怕是要惹得群臣惊慌。”
银冬应声,抓住了银霜月给他擦拭的手,低头在她的手背上亲了亲,“还是长姐待冬儿最好了。”
银霜月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银冬,好生地将他打发走,晚膳的时候,她却没动筷子,而是盯着一桌子的膳食发呆。
伺候的婢女在旁边站着,温声提醒她饭菜要冷了,银霜月却像没听到一般,看着自己的手愣神,半晌转身吩咐平婉,“将你贴身佩剑借我一用。”
平婉疑惑,“为何?公主要做什么?平婉可以代劳。”
银霜月将右手伸到平婉的面前,对她道,“帮我将这手砍了。”
平婉:“……公主?”
“砍了吧,”银霜月闭眼,一副痛苦模样,“洗不干净了。”
平婉一脑门雾水,盯着银霜月凝脂般的手指看了好一会,才说道,“这不是挺干净的吗?上面还残留着方才用膳前净手盆中的花露香啊。”
银霜月唉声叹气地弓着腰背,像个老头子似的收回手,在桌边缩着,不去动膳食,“你不懂……”
平婉自然不懂银霜月说的是什么玩意,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将银霜月说的一切,都事无巨细地禀报给银冬。
平婉不懂这意思,银冬确是懂的,他听完之后,先是露出了一点笑意,接着似又想起什么,侧头问道,“你说长姐明日又要去光盛庙?”
平婉点头,“是,公主命奴婢明日一早便备车。”
银冬点了点头,对着平婉挥了挥手,平婉便躬身退下了。
“今日才回,明日又要去……”银冬微微拧眉,想到光盛庙那个老秃驴,先前给长姐的狗屁临别赠言,心念骤然一动,竟是这样就猜到了银霜月的用意。
银冬再回想一番今日长姐应该在他放肆之后大怒一番,却后面突然间就平静下来了,当时银冬还心生欢喜,以为长姐是认了。
现在看来,怕是长姐已经动了要出家的心思。
银冬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好容易才将两人的关系推到如今这一步,跨出这一步之后,长姐便是想要挽回,也无法逾越心里的障碍。
这正是银冬故意为之,步步为营,如蜘蛛捕获飞虫一般,细细密密地编织着一个只要撞上来,便在无法脱身的大网。
可现如今他的网未曾编完,看中的猎物竟然要绕路而行,这可不行。
大殿之内灯火通明,银冬站在桌案之前,思索片刻,便朝着头顶虚空之处招了招手。
片刻,那华丽的高粱顶柱之上,便翩翩然落下一个人影,一身黑色,连脸都隐没在黑色的布巾之中,正是银冬现如今的暗卫统领非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