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会这些,不过是先父生前是个木匠,有时候帮人家打家具,难免要在上面琢磨些花样,所以就需要用到这些小刀。他死后,家里就没人会用这些小刀了,但是我又舍不得扔,就给放在了杂物房里。既然你想要,就送给你了。”
“谢谢二十一叔!”宋玉延这回倒是没有半分客套。
宋冰看得出她是真喜欢这些工具刀,便问:“你何时喜欢上雕刻的?”
宋玉延一愣,谨慎地回答:“我去伐竹的时候,认识一位正在取材的工匠,我与他闲聊时他给我露了一手。看着平平无奇的一块木头渐渐浮现花草树木的模样,便见猎心喜,也想刻来玩玩。”
宋冰道:“嗯,玩玩还是可以的,不过可别玩物丧志耽误了活计。”
宋玉延抱着这些工具刀笑道:“不会耽误的。”
俩人在族里也算是办完了正事,便驾着牛车,踏着夕阳回县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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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宋家小院里,宋玉砖坐在门槛上,双手撑着脸颊,望着巷口念叨道:“大哥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大哥能不能带粮食回来。”
而宋玉版则坐在地上,偷偷地拿宋玉延的竹篾来编织东西,这些日子他在宋玉延身边偷学了许久,觉得自己应该摸到了些门道。
“都这么晚了还没回来,那肯定是带不回来的。”宋玉版说,“以前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都被宋敬德羞辱得连家都不敢回,如今变得更加软弱可欺了,恐怕见了宋敬德,连粮食都没领就被吓得跑回来了吧!”
唐枝过来时,刚好听见兄妹俩的对话,便插话道:“我倒觉得她会把粮食带回来的。”
“唐姐姐!”宋玉砖唤道,“你怎么来了?”
宋玉版皱眉地问:“你向来不是最讨厌他了吗?为什么会觉得他能把粮食带回来?”
唐枝道:“因为我了解宋大郎,但是我不了解她。”
“什么意思?”宋玉版听得一头雾水,更别提懵懂的宋玉砖了。
唐枝没打算解释,她问宋玉砖:“肚子饿吗?”
“二哥煮了稀饭,但是要等大哥回来才能吃,现在好饿。”宋玉砖摸着肚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俩小萝卜头还知道等宋玉延回来再吃晚食?唐枝微微诧异,却猜想这是因为他们的关系缓和了些,便道:“你叶子姐姐包了馄饨,过来吃馄饨。”
宋玉砖高兴地就要跟唐枝走,倒是宋玉版倔强道:“我不饿,我不去!”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觉得她能把粮食带回来吗?想知道,就跟我来。”
“我不想知道了。”宋玉版不为所动。
唐枝看着他手里的竹篾,神秘道:“你可要想好了,失去了一次了解她的机会,你或许永远也无法超越她。”
好歹也是见惯了宋家这三姐弟的相爱相杀过往的,如同她了解宋玉延那般,她同样也了解宋玉版的秉性。
果然,宋玉版面上有了一丝动容,他看见唐枝跟宋玉砖走了,心中一急,便扔下手里的活跟了上去:“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不去的话好像也不太礼貌。”
到了唐家,看着碗里热气腾腾的馄饨,两个小萝卜头都垂涎三尺了,而宋玉版更是忘了他来这儿的目的。
吃过馄饨,宋玉版才问唐枝:“你还没说你怎么确定他能带粮食回来的呢?”
唐枝道:“既然是你们族里发的口粮,她没道理带不回来吧?”
宋玉版还以为自己能得到什么答案呢,他略失望,道:“那你还真的不太了解他,半年前他就是回去领粮食,然后被人一番羞辱,就灰溜溜地回来了。以前的他向来没脸没皮,吊儿郎当的,也会有被人击垮的一天,更别提如今凡事都要讲究,又怕丢脸面的他了。”
唐枝收拾碗筷的动作一顿,她淡淡地道:“连你都说,如今的她跟以前的她不一样,那你又怎能用以前的标准来衡量她如今的行事作风?而且,你们须知道,她不欠你们的。”
这是唐枝第一次插手宋家的事情,也是第一次对宋玉版说这么重的话。
宋玉版跟宋玉延争吵时,第一次骂宋玉延是丧门星,克死了他的爹娘时,唐枝没有插话,因为那时候她娘刚去才两个月,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宋玉延丧门星,所以她也相信了她娘的死跟宋玉延有关。
那时候她才十二岁,跟十岁的唐叶夜里总是偷偷地抱在一起哭,睡着后做的都是希望她娘能够回来的梦。
可惜她娘回不来了,她看着兄长为了肩负起养家重任而放弃继续读书,也心疼极了。当她看见宋玉延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时,她厌恶极了宋玉延,连她在自家门前经过,都要把门前给打扫一遍。
宋玉延的眼神很受伤,然而却故意似的,一天天地都在她家门前转悠,气得她要拿扫帚出来打人。
每次宋玉延看见她回去拿扫帚了,就连忙开溜,看她气得跳脚时,便扒在自家院墙上大肆嘲笑她。
久而久之,谁都知道她们俩不对付了。
唐枝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跟无所事事的宋玉延耗,兄长去当典事了,爹娘留下的一点家产怕是也支撑不了兄妹生活多久。好在唐家还有一处菜园子,为了替兄长分担养家重担,唐枝便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菜园子处。
虽然她自幼就跟在她娘身边打理菜园子,可年纪到底还是小,又是初接手菜园子,很多事都没能处理妥当。
她第一次独自卖菜时,便遇到了一个十分凶狠的男人,对方用比市价低三成的价格一边忽悠她,一边威吓她将菜卖给他时,宋玉延正好在街上晃悠,见状,便领着一群泼皮无赖来,那个男人也是个外强中干的,只敢欺负唐枝一个丫头片子,一见到这么多泼皮无赖就怕了,最后用市价把唐枝所有菜都给买了。
唐枝没有什么损失,但是心情却很复杂。爹娘教她要知恩图报,宋玉延帮了她,即使她的心里再讨厌宋玉延,却也还是得报答对方的。
岂料对方帮她根本就不是出于好心,因为宋玉延跟那群混子说的是:“我怎么可能会帮她?你们想想看,她如果第一次卖菜就受到了挫折,那日后必然会一蹶不振,辛辛苦苦种菜,最后却一无所获,她肯定不会再种菜。她若是不再种菜,那我还能去哪里偷菜?”
无意中听见这话的唐枝:“……”
她总算是抓到自家的菜被偷的罪魁祸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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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管她跟宋玉延的恩恩怨怨,这两年来,宋玉延始终没有亏欠过两个小萝卜头这事,她却是看得明白的。
“我这人也不喜欢欠别人的,之前受了她的恩惠,我才答应帮忙看顾你们。”唐枝道,她看着两个小萝卜头,“天上不会掉馅饼,我也不会无缘无故对你们好……但是,只有她会真心待你们好。”
宋玉砖懵懵懂懂,拉着唐叶的衣袖不说话。
宋玉版听懂了,心里却十分难受:“我知道他不欠我们的,我也不想欠他的,我会还的。”
说罢,就回家去了。
“阿姊……”唐叶有些无措地看着自家姐姐。
“可你永远都还不了了。”唐枝心道。
她打算将眼眶的眼泪被憋回去,但是没成功,便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才对唐叶跟宋玉砖道,“你们玩去吧,我去看看大哥回来没有。”
“唐姐姐这是怎么了?”宋玉砖感觉出了唐枝的情绪变化,不过她不是很明白唐枝为什么会这样?
唐叶也不是很懂,在她的记忆中,自家姐姐确实很少对宋玉延和颜悦色。而她自己也很是讨厌整日偷她家的菜,还让自家姐姐生气的宋玉延。
虽说这一个月宋玉延似乎改邪归正了,可跟宋玉延没怎么接触过的唐叶内心却不会有太多感触。倒是前阵子偶尔能看见自家姐姐心不在焉,有些失神的模样。
兄长问她怎么了?她也只说,“宋玉延变了,并且再也不会变回来了。”
她兄长当时就笑了,说:“这不是好事吗?日后,你也无需再担心他又惹你生气,或者去偷什么了。”
然后她就“笑了”,说:“也对,没人惹我生气,我能多活好几年。”
唐叶听了,觉得这应该算是好事,只是她依旧想不明白当初的姐姐为何会有难过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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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枝出了门,便看见宋玉延正巧从家里出来,余晖洒在她的身上,连额头的汗水都是金黄的,影子还被静静地拉长,直至唐枝的脚边。
“唐小娘子,饼儿在你家吗?”宋玉延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她不喜欢用衣服来擦汗,可是她没有更合适的擦汗布料了,为了卫生,只能下次洗衣服时,努力搓干净了。
“在。”唐枝应道。
“那就好。我刚才回来,见家里没人,就想是不是去你家玩去了。”
唐枝问:“笋儿刚才回去了,你看见他了吗?”
“看见了,回来后一声不吭,不知道他又怎么了。”
唐枝心里有些许忐忑,她担心宋玉延知道宋玉版闹别扭的原因后会怪她多管闲事。刚才说完宋玉版后,她就已经后悔了,因为以前她也是从不会多管宋家的闲事,可刚才一时没克制住……
“他们见你这么晚还没回来,担心你是没拿粮食回来,所以我说了他两句。”唐枝虽然忐忑,但是也不想瞒着,便坦荡地说道。
宋玉延一愣,虽然不太清楚他们之间到底说了什么,但是她大概理解是怎么一回事了,旋即笑道:“我知道了,今天他们俩让唐小娘子费心了。”
唐枝看着宋玉延,心里就跟被猫抓一样,她也想不出到底哪里不舒服,只能又狠狠地瞪眼前之人:都怪你,要不是你这好脾气的样子,我的脾气和行为也不会变得这么奇怪!
宋玉延:“???”
她是又说错什么了吗?为什么这十四岁的小丫头的脸就跟六月的天一样说变就变?
唐枝跟宋玉延干瞪眼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那些别扭的想法顿时便消散,只剩一腔怒火地把宋玉延拖进宋家院子里。
她低声道:“我家的菜又被偷了!”
宋玉延“啊”了一声,“何时被偷的?”
“你不觉得我在暗指偷菜的是你?”唐枝反问。
宋玉延忍不住乐道:“你若是在暗指我是偷菜贼,那也不会将我拉进来小声地说了。”
唐枝:“……”
回想一下往事,确实,每回她肯定偷菜贼是宋玉延的时候,在门口就直接开骂了,哪里还会拉她进来低声说,生怕别人听见?
眼见小丫头的神情像是在酝酿着什么风暴,宋玉延忙道:“我们说回正题,菜是什么时候被偷的,又损失了多少菜?”
“被偷了应该有几回了,前几次都是只偷一点,昨夜偷得稍微多一点。”唐枝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宋玉延,“跟你以前的行径如出一辙。”
宋玉延摸了摸下巴:“我不记得我有收什么徒弟呀!”
唐枝咬牙切齿:“我在跟你说正事!”
宋玉延无辜地眨了眨眼,她是很认真地回答来着。
“那你有什么头绪了没?”
唐枝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劝自己要平心静气。她道:“这人估计是第一次偷我家的菜,所以偷几回都不太敢偷太多,跟某人一样,后来才慢慢地开始放肆、变本加厉。而且他很清楚兄长的巡视时间,每次都会趁着雨夜去偷,而且凭借下雨可以遮盖脚印。”
宋玉延假装没听出唐枝说的“某人”是她,她道:“昨夜好像没下雨。”
“昨夜没下雨,所以,我和兄长都认为,他这是改变策略了。”
说完,唐枝的目光就落在了宋玉延的身上。
宋玉延瞬间就明白过来了:“他这是想嫁祸给我呢?!”
唐枝又问:“你真没做过?”
实际上,刚发现菜又被偷的时候,她也怀疑是否是宋玉延重操旧业了。观察了宋玉延几回,发现这人平日都恨不得把时间花在草编、竹编上,哪里还有时间在夜里偷菜?所以她这才将宋玉延从怀疑的名单中划去。
“我拿我家的米跟你发誓,我真没做过。”宋玉延认真道。
“……姑且信你一回。”唐枝说完就要回去了,宋玉延忙拉住她,“唐小娘子,话还没说完呢,怎能就这么走了呢?”
“我还有什么话没说完的?”唐枝疑惑。
宋玉延一噎,唐枝的话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想知道唐家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小宋同学,你变了,你八卦了,你从仙界坠入了凡尘。”系统痛心疾首地说道。
宋玉延:“……你怎么不说我从盛世白莲变成了村姑?”
她忽视系统,在唐枝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唐枝的耳朵怕痒,宋玉延说话时就跟有羽毛在她耳廓上撩拨一样,她想缩脖子,可是想起自己树立起的无所畏惧的形象,又生生地忍住了。
好不容易等宋玉延说完,那半只耳朵又红又热,而且热感还有从耳根蔓延至脸上的征兆。
“我跟兄长也是这般想的,不过还得等一个恰当的时机。你若是说完了,我就回去了。”
说罢,唐枝就转身飞快地从宋家的院子里消失了。
宋玉延已经习惯了她这风风火火的模样,又感叹:“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青春期的女生,行为都是难以捉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