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记打了板,道:“第二场一镜第一次,action。”
于褚周身的气场已经有了变化。
他背着剑,盘腿坐在竹林小溪之前,像是在打坐,又像是在发呆,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跳跃的溪面,脸色苍白,两颊的肌肉是绷紧的。
这是一个静止的长镜头,没有台词,没有表情变化,白越泽心里却猛地打了一个突,注视着镜头里的“顾宴”,不知为何,像是在紧张,呼吸有些反常地加急了几拍。
弘寂从后头走到他的身边,两人一个坐,一个站,弘寂抬眼去望他在看的方向,开口问:“在看什么?”
顾宴似乎这才察觉到了他的接近,愣了一下,安静的表情瞬间活了过来,他抬起头,毫不掩饰脸上的高兴,嘴角扬起,用毫无阴霾的眼睛望向身边的人,声线也变了,变得更加的透亮:“师傅,你怎么来了?”
白越泽缓慢将空气吸进肺里,视线牢牢地锁在了于褚的脸上。镜头里的弘寂在顾宴身边坐下,手里捏着佛珠,一颗一颗慢悠悠地往下转,低声问:“想家了?”
顾宴的肩膀轻轻碰了一下师傅的肩膀,一个很亲昵的小动作,然后放松地笑了起来。他没有去看身边的人,而是继续盯着溪面,摇摇头,道:“我在想,如果抓到溪里面那条鱼的话,今天晚上就可以开荤了。”
说完,他扭过头去,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可是师傅不食荤腥……”
弘寂微微垂下视线,似乎站在看溪里面的鱼,冷峻的脸透出点柔和,道:“无妨,你本非佛道中人,不必顾忌。”
“……若我也想剃发修行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顾宴唇角的弧度还没有收回,眼睛里却没有的笑意,盯着身边人不动如山的侧脸,似笑非笑的,有种让人不适的违和感,好像一半还是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另一半却冒出了江湖大盗的影子。
弘寂没有看他,依然捏着他的佛珠,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胸前。
“你心中有念。”
顾宴又笑了起来,这回笑意重新回到了眼底,抱怨般地说:“你非我,怎知我有念?”
弘寂没有再回答,两人陷入了沉默,一号机位慢慢拉了一个远景。
“很好,过!”严导打破了安静,“可以啊,你两这么久没合作了,默契还在。”
于褚马上站起来,搓着手,变脸一样又回到了那个于褚,道:“谁有暖宝宝,我鼻涕都快冻出来了。”
白越泽如梦初醒,一颗心怦怦地跳着,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没有看监视器,而是盯着于褚看完了全场。他喉咙有些发涩,收回目光,听严导在说哪里需要补个特写、哪个要切成几号机位,却一个字都没听到心底里。
哪怕只是这么一小段,他也从来没有见过像于褚这样演戏的人——好似完完全全把自己原来的人格抹掉了,哪怕是同一张脸、同一副身体,却好像在里面塞了截然相反的灵魂,连那些极难改变的微表情和声线都不同了。
杜明江是非常出色的演员,在人才辈出的圈内名副其实地担得起影帝二字,但他的戏路跟于褚是不同的,他更冷静,更细腻,知道镜头在哪,哪个角度光线最佳,怎么样说话收音最好,他是在“演”。反观于褚,他并不会细致地关注到这些细节,呈现在镜头里也许不是最佳,可镜头也拍不出他演戏时的那种灵气,因为他好像整个人变成了戏里的角色。
于褚应该去演舞台剧。
白越泽盯着监视器里的那一段反复看,反复看,他突然想起来,这人16岁就出了道,出道第一部 作品就是大银幕大制作,当年便拿下了最佳新人奖。
“这段表情不错,很细腻,”严导指着他那个笑,“可以考虑剪进预告片里。”
白越泽问了一句:“他一直这样拍戏?”
严导呵呵笑:“十几岁开始就是了。”
白越泽没再说话。
杜明江被拉过去补了好几个分镜,于褚裹着羽绒服,坐在暖片前面背之后的台词。下一场是杜明江的独角戏,他似乎是烤暖和了,那着剧本走到监视器这边来,跟他们一起看,严导一喊“卡”,他便跟白越泽说:“你房间里暖气好使吗?”
白越泽微微皱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的原因,一张俊脸跟玉似的,唇色也很淡,看得于褚老想在上面咬一口尝尝。
他这会耐心还不错,理了他:“还可以。”
“我房间里的暖气坏了,让酒店的人来看,说是要明天才能修好。”于褚说,“你室友还没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