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肖。”
肖暑没应。
付秋野从后面悄悄地勾住了他的手指,他不知什么时候摘的手套,手很热,上面还带着细微的干裂的粗糙感,勾到的瞬间就紧紧地攥住不动了,肖暑本来以为以为他只是想撒娇,伸手想把手抽出来,但付秋野握得非常紧,他一时间竟然停下了动作。
又走了一段路,他发现付秋野已经不太走得动了。
他的步子越来越慢,拉着他的手越来越用力,几乎是借着他的力量在往前挪。肖暑慢慢放缓了脚步,前面的人已经走了很远,只有黄岐琛还故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把他们落在了最后面。
但付秋野没有喊休息,肖暑便也没有自作主张地停下来。他听着后面人粗重的呼吸,任由他扯着自己,一步一步地往酒店里走。
总共才一公里,平时也许不用十分钟,肖暑陪着他走了半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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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滚,喜欢肖肖!
温泉
到酒店的时候,整个剧组都默契地散掉了,只剩下黄岐琛等在大厅里面,手里拿了两纸杯热水,递一杯给付秋野,另一杯给肖暑。
他脸上的表情微妙,道:“你们也走得太慢了,再磨蹭一会路都能修好。”
肖暑没觉得多冷,所以拿着杯子没有喝。一边的付秋野已经扛不住在沙发里面坐下,额头上泛起一层薄薄的冷汗,捧着杯子的手背上面绷着青筋,喝个水都在抖,洒湿了小块衣襟。
肖暑的眉头越皱越紧:“你还好吧?”
付秋野摇头说“没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没有包装的白色药片,就着水喝了下去,在沙发上缓了几分钟,目光落在了肖暑那只已经没有婚戒了的手上。
肖暑蜷起手指,在他开口之前转身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黄岐琛跟过来的时候,他低声道:“让他的助理去联系一下酒店的医生,这样子不像是普通的感冒。”
黄岐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肖暑,你心里要有数。”
肖暑皱眉道:“我知道。”
他接过前台递过来的卡,拉上口罩,大步走进了vip电梯里面。黄岐琛叹了一口气,没有去找付秋野的助理,跟前台轻声说:“等下那位先生过来登记的时候,你问问他需不需要医生。”
前台道:“好的。”
黄岐琛看了一会还没缓过来的付秋野,一个头两个大地进了电梯。
因为封路的原因,原计划下午拍摄的场景推迟。肖暑看了一下午剧本,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他们被困在半山腰的行李才重新送上来。
陈晓在工作群里发消息说要送行李过来,不一会便有人按响了他的门铃。肖暑穿着低领的t恤,光着脚,随手拉开门,结果门口四五个人,导演吴雨霖、女主角张涟青、陈晓、黄岐琛还有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男配角都在,肖暑愣了一下,吴雨霖已经上手捏住了他的手臂肌肉,笑道:“还没拍戏呢就脱成这样啦?啧啧,这t恤不错,性感。”
肖暑拿剧本拨开了她的手:“下次多ng几次,保证你看够本。”
吴雨霖豪迈地笑了起来,一边的张涟青道:“暑哥,泡温泉去,这里有露天温泉呢。”
“走走走,”吴导拍他,“别闷着了,看你一天天闷成什么样了。”
陈晓帮他放行李,黄岐琛也帮着吴导拉他,肖暑被一群人围着,还只来得及披个外套穿个鞋子,就被带着进了电梯,到了露天温泉的地方手里还拿着剧本。
于是他冲完澡之后,干脆把剧本也带上了。从洗浴室出来,外面零下几度,吴雨霖和张涟青羽绒服裹着泳衣大呼“好冷”,小跑着冲向了最近的温泉,肖暑他们为了避嫌,没有跟女士们泡一起,走到了稍微远一些的大池子边。
陈晓已经冻傻了,哆哆嗦嗦地扑通进温泉里,回头一看,他家老板只披了深浴袍,在池子边的小亭子里面把他们乱扔的衣服叠好,接着才慢吞吞地进到水里面来。
浴袍脱掉的一瞬间,陈晓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那双笔直的腿一路往上,滑过每一块肌肉都精准得如同计算过的完美肉体,最后定在了那张俊美的脸上。
“咳咳,”黄岐琛翻了个白眼,“陈晓,温泉是不是太热了?”
陈晓猛地回过神,整张脸像是被烤熟了,恨不得藏进水里面。
一边的肖暑被微微发烫的温泉水包裹着,翻开了放在边上的剧本。
他们挑的这个温泉位置很好,边缘处靠近整个山体的边缘,肖暑看了一会剧本,抛下聊天的两人,一个人朝着池子的尽头缓慢地游,雪已经停了,深蓝色通透的天空罩在上面,下面是被白雪覆盖的、华灯初上的g市,他夹在两者之间,听着冷冽的风从耳边吹过去,情绪难得的平静了下来。
池子非常大,游到山体边缘的时候,肖暑才注意到还有两个人正靠在池子边上,他们两个靠得极近,其中一个在说着什么。
肖暑本来不想靠近,却隐约听见那人说了一句“付先生”,他皱眉转过头去,凝起神,分辨出了那个陌生人的声音:“你得放松一点,这些都是正常现象,要去习惯它。”
付秋野的身体微微躬着,脸背着光看不大清楚,肖暑还没有往他们那边接近,那个男人突然回过头来,对上了他的眼睛。
男人看上去相当年轻,说是大学生恐怕也有人相信,肖暑刚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他冲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一下子潜进了水里面。
然后再没有上来。
肖暑皱起眉,付秋野这时候也已经看到他了,嘴唇轻动,唤了一声:“肖肖。”
肖暑犹豫了几秒,还是朝着他游了过去。
靠近之后他才发现付秋野情况不太好,脸上也不知道是水还是汗,身体靠在石头做得温泉壁上不断往下滑,肖暑伸手拉住了他,水下的腿碰到了他正在痉挛的腿。
“抽筋了?”
肖暑摁住了他温泉里的小腿肚子,稍微用力往下拉,付秋野倒抽一口凉气,脸都疼白了,低声求饶道:“轻点,疼……”
肖暑松了手,付秋野整个人虚脱地滑进了温泉里,他只好重新拉住他,盯着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微微挑起眉。
“好点了吗?”
付秋野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不知道,疼麻了。”
肖暑没办法,准备出温泉去叫医生,付秋野拉着他不准他走,道:“刚才那个是我的私人医生,只是在帮我治疗。他的次形态是水生的,所以看到你就游走了。”
肖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差没在脸上写“关我什么事”几个大字:“你松开,我去叫医生。”
“我不松。”付秋野斩钉截铁地说。
“……”
肖暑无言,轻而易举地摁住了他的手,付秋野一个普通人,哪怕从小跟着家里的哥哥姐姐做军事化训练,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肖暑迈出温泉,从休息区里随手裹了一件浴袍,找到了服务员,让她去叫医生过来。
付秋野的目光有温度一般跟在他背后,他没有回头,经过附近的躺椅时,在里面看到了付秋野的衣服和包,有一个小药瓶从衣服兜里掉了出来,他看到上面的标签,脚步微微一顿。
止痛片?
他回头看了一眼,服务员半蹲着问他有哪里不舒服,付秋野正摇头说着什么。于是他把地上的止痛片捡起来,塞进包里的时候快速扫过里面的东西,然后拉起拉链,大步离开了。
止痛片,肌肉舒缓片,浓缩蛋白丸,ny8酶催化剂……
这可不是普通感冒会吃的药。
黄岐琛就等在温泉的出口处,肖暑想得太入神,竟然没发现他,他把落下的剧本甩得哗哗作响,道:“你干什么呢?”
肖暑回过神来,见他盯着自己的脚在看,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光着脚在地上走了一路。
“没什么,”肖暑把剧本拿过来,“你们泡吧,我先回去了。”
黄岐琛快步跟上他:“那走吧,我陪你回去。”
两人回到洗浴室里面,肖暑简单地冲了两下,出来的时候黄岐琛已经洗好了,重新换上了来时的衣服,手搭上他的肩膀,小声道:“我感觉到刚才有人形态变化了,你没撞上吧?”
肖暑道:“是付秋野的私人医生。”
“啊,”黄岐琛愣住,“他请这种私人医生干什么?好贵的。”
肖暑抿起唇:“也许只是请着玩。”
黄岐琛见他情绪不对,没有再问,转移话题道:“去吃点东西吧,看你都没怎么吃。”
肖暑被他半拉半扯地带到了自助厅,黄岐琛一边吃一边问他这几天的身体情况,说要跟肖父汇报,肖暑有一句没一句的答着,吃到一半突然问道:“成年之后还可能形态变化吗?”
“很难吧,”黄岐琛说,“骨头都长完了。像我这样的,17岁觉醒,你这个年龄开始融合,大概27岁左右就再没有次形态了,只保留了加强的那一部分力量。如果二十好几了还做形态转换,身体会受不了的。”
“会受不了?”肖暑低声重复了一遍。
“是啊,”黄岐琛皱眉,“你看你现在刚开始融合,就疼到要吃止痛片,如果是第一次觉醒的话,基本等于把全身的骨头拆开重组了。”
肖暑“嗯”了一声,黄岐琛盯着他看了好几秒,也不知道联想了什么:“你该不会说付秋野吧?他肯定不可能的,别瞎想了。”
“为什么?”
黄岐琛沉默了一会。
他放下手里的叉子,擦了擦嘴,道:“我还在组里的时候看过他的档案,他没有次形态是因为小时候吃错过东西。这种的不可能再有机会觉醒了。”
他把里面最关键的信息点一笔带过了,肖暑知道里面肯定涉及到了敏感的情报。
但这件事他既没有听肖凌云提过,也没有听付秋野本人提过,他一直以为他没有次形态只是纯粹的没有而已。
肖暑突然想起把林薇薇往付秋野床上塞的付家老二,还有那个一离婚就往他跟前凑的付家老大,忍不住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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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了这么多文,文笔没长进,心态倒是越来越淡定了。
回到咸蛋后发现不仅鞭腿上不去,红字也上不去了的时候,我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拿了几把mvp……
暴露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剧组就准备出发了。
《夕影花语2》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收尾阶段,正值高三上学期的男主角陆临山与自己的情人私奔,相约来g市看被冰封的天山湖。两人在天山湖边上租了一个渔民的小屋,好几天疯狂接吻、亲密,像是孤注一掷的赌徒,复杂的情感纠缠达到最高点,最后却如同一闪而逝的烟花,迅速走向了凋零。
天山湖已经进入了旅游的淡季,特别是暴雪的这几天,基本没有什么游客。剧组已经提前跟景区签了协议,这段时间内会单独开放一个带小木屋的区域给他们,所以他们到达拍摄地点的时候,周围除了保安空无一人,比影视基地要清净多了。
剧组里除了肖暑和黄岐琛,其余人一个个都冻得脸色发青,而病号付秋野作为纯挂名的制片人,不仅跟他们一起大冷天早起,还亲自跑到拍摄现场,简直敬业得让人感动。
只是大部分时候他都待在相对温暖的棚子里,只有在肖暑演戏的时候才会走出来的,肖暑的戏份一结束,便给剧组里的人都订上外卖,自己提前回酒店里面。
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
肖暑慢慢觉得他恐怕是打着跟组的名头,来掩盖自己身体的异常。
他没有揭穿付秋野感冒的伪装,但总控制不住地去关注他的身体情况。只是付秋野一改平日里的黏糊,好像又回到了结婚时的状态,一直与肖暑保持一定的距离,似乎害怕他知道什么。
没几天,g市又遇上了五十年来最大的暴雪,气象台拉起红色警戒,景区的工作人员说因为安全问题,需要暂时把整个天山湖都封闭起来。
刚好吴导对剧本越拍越不满意,拉着两个编剧埋头扎进房间里修剧本,其余人又进入了空闲期,整天在酒店里无所事事,跟度假也没什么两样。
肖暑晚上失眠,凌晨的时候听见外面暴风雪刮过的声音,直挺挺地在床上躺了一个多小时也毫无睡意,最后起床披了件衣服,带上烟和剧本出了门。
凌晨一点多,酒店的走廊里静悄悄的。
付秋野的房间在他隔壁的隔壁,经过那扇门的时候他放轻了脚步,凝起注意力,隐约能够听到一些非常轻非常模糊的声音,里面的人似乎还没有睡觉。
他走到尽头的吸烟室里,点了一根烟,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剧本上。
这家酒店的吸烟室做得很有格调,隐藏在四方四正的建筑的拐角,两面透明,种满了绿色植物,连沙发都是很有居家感的布艺沙发,不像吸烟室,倒像某个小资咖啡厅。
夜深了之后,透明的落地窗外面是黑茫茫的一片,偶尔有远处的灯光亮着,也脆弱得如同风里的萤火虫,好似下一秒就要被吹熄了。肖暑靠在沙发里,渐渐入了神,开始在剧本上写写画画,两根烟抽完,从吸烟室的另一头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
其中一个人在说:“你的骨头太硬了,硬来肯定不行,恐怕得先吃一段时间的药……”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说:“这破事真麻烦。”
“麻烦?你哥哥姐姐一个个都在圈内那么有名,你小时候就没有期待过?”
“嘁,”那人嗤笑一声,“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够从家族里脱离出来吗?”
“为什么?”
“不告诉你。”
“……”
脚步声到了门口,说话声突然戛然而止。短短几句话,肖暑脑中已经转过无数念头,心狠狠地一沉。他没有抬头,依然盯着眼前的剧本,其中一个脚步声又慌乱地原路返回,只剩下另一个,等到脚步声消失后才礼貌地敲了敲门,道:“hello。”
肖暑抬起头,门口站着付秋野的那个私人医生。
大晚上的,他还穿着皮衣外套,耳朵上扎着耳钉,大眼睛假装乖巧地看着肖暑,看上去像撞上了班主任的不良少年。
“肖老师,您这个点还没睡觉啊,”他就站在门口,“介意我进来抽根烟吗?”
肖暑重新把目光落在剧本上,按捺着心里的火气,道:“请便。”
他在肖暑不远处的沙发里坐下,咔嚓一声点燃了打火机,细细地打量着眼前人的脸,半响,又主动开口道:“我叫王崇川,以前在肖局手下待过。您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我有一次在边上看着你打靶,狙.击.枪隔靶快一千五百米吧,你一枪就中了靶心……”
肖暑这时候想起来,以前组里似乎是有这么一个新人,难怪第一眼的时候他会觉得眼熟。
说完,他抽了一口烟,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又道:“我一直想去卢队那里,只是后来没达标,进了医务队,在里面干了四五年,现在退下来会接一些私人的活。”
肖暑合上剧本,看了他一眼。
他终于说到了重点:“所以我这次只是付哥的医生,真的。”
这句话他说得一点底气都没有,毕竟凌晨两点跟付秋野孤男寡男地从房间里出来,以肖暑的听力,刚才那些话绝对听到了,换他他也要误会。
“真的,”见肖暑没回应,他又重复了一遍,“付哥在房里还跟我聊你来着,每次他不舒服的时候就跟我聊你的事情,说这样就会好受一点。”
肖暑在烟灰缸里把烟掐灭了,站起来,道:“嗯,我知道。”
“哦,哦……那就好。你要回去了?”
肖暑又“嗯”了一声,手在兜里握成拳,心里被不知名的火烤着,大步从吸烟室里离开了。
经过付秋野门前,他刚放慢了脚步,里面的人就突然推开了门。付秋野一身明显刚换的睡衣,见到他,装出了一副惊讶的模样,很自然地打招呼道:“你还没睡?”
见这人还若无其事地跑出来装无辜,肖暑的火苗苗瞬间就蹿高了。
他不想跟他计较这些无聊的小事,直接停住脚步,没头没尾地问:“那药是你自己吃的?”
付秋野一愣,伪装的笑容慢慢凝固在脸上。
他跟王崇川说的一句没头没尾的玩笑话,肖暑居然听明白了。
而肖暑说的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他也听明白了。
五六年的默契,中间省略了千言万语,此时,两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肖暑胸里的火越烧越旺,大部分时候他都能保持冷静和克制,人生中绝大多数的失控都给了他的双胞胎哥哥和眼前这个人,他咬紧牙关,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野哥,你对自己倒是真狠。”
付秋野注视着肖暑右眼角下的小白疤,片刻,突然复杂地笑了起来。
“肖肖,你不会是在框我吧?这猜的也太离谱了。”
肖暑勾起一个冷笑:“少跟我说这些废话。你当初为了脱离付家都敢吃抑制药了,现在还准备觉醒做什么?还不如直接喝瓶农药来得痛快。”
付秋野陷入了安静。
虽然不合时宜,但肖暑因为常年缺乏睡眠而带上疲意的眼睛愤怒地望着他,他无法抑制地想起了演唱会舞台中央的那个少年,聚光灯打在他身上的时候,一万多双眼睛落在他身上,而他的目光却精准地穿过人海,冷静又热烈地与他的视线相撞。
那一瞬间,曾以为自己是彻头彻尾的冷血动物的付秋野,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他总是时不时会回想起当时的心动,就好像现在,他的肖肖明明在质问他抑制药的事情,但他注视着那双愤怒的眼睛,只想把眼前的人狠狠地拉进怀里面,然后用力地堵住他的嘴唇。
付秋野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肖暑光秃秃的右手,那里已经没有婚戒了。
于是他热烈翻滚的情绪顿时被冻成了十二月的冰雕,脸上最后一点笑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根发苦的舌根。
付秋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回到了现实里面。
“我不能再吃抑制觉醒的药物了,”他说,“那玩意有瘾头,我十六岁的时候戒过一次,再碰会很麻烦。”
肖暑看上去在下一秒就会给他一拳。
所以付秋野又加上了一句:“抱歉,我应该早跟你说的。”
肖暑阴沉着脸,再没有什么好说的,转身要走。
付秋野叫住了他:“肖肖。”
这一次,肖暑难得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等待他的下文。
付秋野张张嘴,他有太多话的话想要说,比如你是怎么猜出来的,或者你为什么这么晚还没睡,再或者你最近的抑郁症好点了吗,但那些话挨个在他的喉咙里打了个转之后,他发现他只是不希望肖暑这么快就走而已。
“一起再抽根烟?……算了,抽烟不好,你早点睡吧,别熬夜。”
肖暑再次转身,两扇门的距离,不到五十米,他大约走了十几秒,付秋野就站在门口看着,看到他走到自己房间的门口,正要难过地叹气,肖暑又重新转过身,从兜里摸出什么东西,远远抛了过来。
付秋野手忙脚乱地接住,抛过来的是一个小药瓶,盖子上封着“禁止流通”的条条,是觉醒时专用的止痛药。
他忍不住露出笑容,再抬起头,肖暑已经进房间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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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段描写剧本内容的被锁了…就因为出现了ml两个字…
我真的想不明白。
五分
跟付秋野这么一聊,之后几天肖暑又是整夜睡不着,等到暴雪停了,难能可贵的晨光洒在漫天遍野的积雪上,他睁着疲惫的眼睛,感觉自己像走在几百米的高空钢丝之上,岌岌可危的精神下一秒就可能崩溃。
他强烈地渴望一点酒精,或者一些安眠药,最好是把两者同时倒进胃里面。
但黄岐琛已经没收了他所有的危险药物,剩下的都是无关痛痒的小药片,吃起来跟苦糖丸没什么区别。
肖暑早上吃自助餐的时候,端着盘子站在大盘的食物面前,就这么睁着眼睛,整个人好似进到了什么清醒的梦境中,魔怔了般恍惚地看着蒸腾的热气,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四肢脱离了控制,一动都动不了,直到有人从后面轻轻拉住了他的手,担忧地问:“肖暑?”
肖暑花了好几秒才让自己从那个状态里面走出来。
付秋野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握住他发抖的手指,皱着眉,用询问的眼神望着他。肖暑环顾了一圈四周,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你没事吧?”他又问。
肖暑低头,克制着肌肉的抖动,将煎鸡蛋放进自己的盘子里:“没事。”
“你现在看起来像一个白天的鬼,”付秋野依然站在他的旁边不走,“怎么回事?是失眠还是什么……”
肖暑放下叉子:“先关心关心自己的形态转换吧。”
他转身走到黄岐琛和陈晓的那一桌去,付秋野便跟着坐在了他的对面。
自从接了那瓶药之后,本来还遮遮掩掩怕他知道的付秋野已经彻底破罐破摔,又恢复了之前的态度,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在肖暑眼前晃悠。
剧组停工的这几天,每天都在烧钱,作为最大的投资方,付秋野看上去轻松得过分了,既能够躲开j市里的各种监视目光,又能每天看到肖暑,再烧一个月他估计都不眨眼。
所以导演也没有太着急,等雪停之后,又跟园区里的工作人员确认完安全问题,然后才重新开工。但停工的这几天,肖暑的状态越来越糟糕,他盯着眼前的盘子,强迫自己把里面的食物塞进嘴里,然后面无表情地咽下去,他旁边的黄岐琛道:“付秋野在看你呢。”
肖暑“嗯”了一声。
“你两怎么回事?我前几天还以为他终于想开了。”
肖暑咽下一口鸡蛋:“不知道。”
“……”
黄岐琛放弃继续没话找话,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家艺人苍白的脸色。
吃过早饭之后,剧组在酒店集合,带着各种器械重新回到了天山湖的小木屋边上。暴雪后的天山湖非常的美,湖面结了厚厚的冰,目光所及全是晶莹的白,纯粹得如同童话里的冰雪王国。吴导情绪相当高,上来就说:“今天争取把210-220全部拍完,这雪积得太好了,天公作美啊!”
于是整个剧组都开始高速运转,肖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可以操纵情绪的木偶,演戏的时候该笑就笑,该哭就哭,台词照背,表情照做,但整个意识都好像与现实隔了一层纱,好似一半的大脑已经开始休眠,只剩下最后一半还在支撑着他的身体。
连吴导都没有看出他的伪装,高清摄像头下肖暑的表现依然无可挑剔,从上午到下午的七个小时,因为他导致的ng一次都没有过。
五点的时候剧组在天寒地冻里吃了一顿外卖,然后准备拍一个相当重要的夕阳景。
吃完饭之后肖暑走到片场外抽烟,刚点燃了打火机,从旁边突然凑出另一支烟,就着他的打火机把烟头引燃了。
这个墙角处没有人,只长了一棵寒酸的梅树,歪歪扭扭的才半个人高,总共也没有几个花骨朵。肖暑重新打了一次火机,把自己的烟也点燃了,猛地吸了一大口。
“你以前抽烟没有这么凶的。”付秋野道。
肖暑半靠在着墙,眼角微微斜着,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前夫的身上。
情绪在变得迟钝,他道:“你记得的又是多久以前的我?”
付秋野没说话,叼着烟垂下目光,看上去无奈又难过。
肖暑看见他的夹着烟的手在阶段性的痉挛。
他们两个一个失眠到神志不清,一个正在把全身的骨头重组,谁也不比谁好过,简直就是一对难兄难弟。
肖暑突然莫名其妙地想笑,他伸手扫掉一根梅花枝上的雪,只花了常人不到一半的时间便抽完了这根烟,摁灭烟头之后把它装进了兜里。
“还有五分钟呢,”付秋野看了看时间,“再待一会吧。”
肖暑靠着墙没有走,宝贵的五分钟,两人之间陷入了没有意义的沉默。
失眠到这个地步,肖暑其实已经想不了什么了,他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能倒在雪地里面睡过去,或者直接脱掉衣服成为狂人。
但为了这个五分钟,他重新点了一根烟。近三年的时间里面,他们几乎很少像现在一样这么悠闲的享受过两个人的时间,现在离了婚,拉开了距离,很多东西反而慢慢沉淀下来,变得层次分明。
他们彼此都很清楚目前的状况,无法完全断情绝义,也无法再亲密无间,有些沟壑已经凿得太深了,就算是再精明的工匠,也很难把它们修复如初。
肖暑无言地抽完了他的第二根烟,神经在烟草的刺激下稍微清醒了一点。黄岐琛掐着表站在片场口喊他,他应了声,离开了这棵歪脖子的梅花树。
肖暑走了之后,付秋野又在这个角落待了许久。
隆冬的天黑得很早,才五点多,太阳已经变成了冰凉又绚丽的金黄,穿过连绵的山丘完美地映在透彻的冰面上,吴导对取的景非常满意,他们需要在冰面上拍摄整部电影最重要、也是最高潮的一段对手戏,所有的激情都燃尽之后,男女主角陷入微妙的僵局。肖暑扮演的陆临山从午睡中醒来,发现枕边的爱人消失了,他披着衣服出门,看见她独自一个人站在铺满夕阳的冰面上,背着光,跟他说:“我要回去了。”
这是肖暑最擅长的、用微表情来表现的感情戏,但这一段肖暑一直在ng。
也许是因为多抽了一根烟的原因,他的意识重新掌握了控制权,糟糕到极点的精神状态让他完全没法进入角色里面,短短的两句台词,他从太阳刚开始移动拍到了暮色沉沉,整个剧组都开始浮躁,他自己也陷入了恶循环,眉头开始越皱越紧。
“肖暑,你把心态放平了,该怎么拍就怎么拍,大不了明天再拍。”吴导说,“你都跟我拍了这么久戏了,怎么今天像个新人一样?”
肖暑说了声抱歉,让陈晓给他递了杯热水。吴导给了他几分钟的调整时间,他又把剧本看了一遍,深呼吸,努力克制着自己已经走在失控边缘的情绪,重新走进了小木屋里面。
吴导拍了板。
肖暑推开门,从小木屋里走了出来。
最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