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影帝梁思喆与曹修远之子深夜坠崖,疑似殉情。”
……
那些他想躲开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的,从不敢顺着往深处想的话,此刻字字句句地指向一个再清晰不过的念头:梁思喆喜欢你,他喜欢你好多年了。
这埋藏多年的未曾宣之于口的感情,陡一被揭开,让曹烨有些措手不及。
该怎么去面对?该怎么去回应?还是应该继续躲起来,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心头好像一团乱麻,被鼓胀的情绪填塞着,以至于他没办法去理智清醒地捋清自己的想法。
曹烨有些茫然地看着放映厅的收藏架,那上面有一格专门摆放着梁思喆自己出演的作品。这些年他从来也没看过梁思喆演的片子,每次有人约他去看梁思喆的电影,他就会从心底涌上一种莫名的恐惧和退缩,他像是不敢面对镜头里的梁思喆。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曹烨?
曹烨想他应该出去透透气,放映间里太闷了,他的脑子里此刻装满了各种想法,它们乱成一团,让他大脑发热,没办法冷静下来。
他下了楼,走出了梁思喆的房子。
夜色降临,外面飘起了小雨,已经进入秋天,雨点落在脸上有少许的凉意。
曹烨拉开车门坐进去,启动了车子,他打开车窗,让雨点飘进来。他想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他漫无目的地开着车,脑中全都是梁思喆——他靠在树干上,在夜色里呼出白烟的样子;半个月前小小白即将离开,他带着兜帽和口罩,眼眶发红的样子;他执意拉着自己录指纹的样子;《至暗抉择》杀青第二天,梁思喆咬着烟躬下身,凑近朝他借火的样子……他还记得梁思喆很长的,微颤的睫毛,像薄薄的蝉翼一样盖下来,那一刻他好像听到了十年前茵四街上的蝉鸣。
身后忽然响起短促的鸣笛声,后面的车在催着他过红绿灯。曹烨回过神来,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走了,他本能地直着往前开,又发觉自己刚刚停在了向左拐的车道上。
大脑像是倏地清醒过来,曹烨意识到他又把车子开到了茵四。
自打三年前回国,他就总是无意识地来到茵四。醉酒后清醒过来,十次有九次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茵四。
车子停到茵四的街头,曹烨坐在车里看着这条街。它已经不是当年的茵四了,它僻静而干净,相比十年前少了一些烟火气。
这里曾经是老杜面馆,他跟梁思喆经常坐在露天的摊位上吃面;再往前是一家早餐摊,梁思喆起得早,经常会带小笼包回蓝宴;再往前是炒菜馆,溜肝尖和干锅包菜的味道很地道,不知道吃什么的时候他们就点这两道菜;再往前是水果摊,夏天老板切了西瓜,经常喊他们过去吃几块;水果摊的对面就是那个白天门可罗雀,晚上门庭若市的蓝宴。
那时满街的市井气息,从早到晚都有挥之不去的浓重的油烟味,地面堆积着陈年的油垢,蓝宴更是藏污纳垢,一到晚上,大腹便便的客人和浓妆艳抹的歌女就成双成对地出现。
回想过往,茵四好像是他迄今为止待过的最脏乱腌臜的地方,实在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可如今他站在这条街,想到十年前的茵四,就好像看到了雨后铺了一地的银白月光,还有坐在木凳子上,吹着口哨的梁思喆。
那旋律他居然到现在还记得。
他的心脏开始快速地跳动,在胸腔里有力地来回撞击。
他尘封了很多年的感情似乎被撬开了一角,然后不由分说地呼啸着涌了出来。
曹烨忽然发现,他好像不只是想回到十年前的茵四那么简单。
十五岁的少年只知心脏跳得很快,却不知那是心动;
只知心脏在那一瞬漏跳了一拍,却不懂那是悸动。
可二十五岁的曹烨望着这条街,像是猛地清醒过来,他喜欢梁思喆,从不知心动的少年开始,他的第一次心动就是因为梁思喆。
一开始他不知道那是喜欢,后来他害怕承认那是喜欢。潜意识里,他把同性恋等同于曹修远和郑寅,等同于他的小世界崩塌的开始,所以他厌恶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继而迁怒起他对梁思喆的感情。
难怪一想起梁思喆就会莫名心烦,难怪一打开梁思喆的片子就会莫名恐惧。
他一直抗拒往深处想,因为潜意识里他知道他有多喜欢梁思喆,他在躲,他害怕承认自己喜欢梁思喆,因为那会让他跟曹修远一样,让他变成自己最厌恶的人。
妈的,曹烨忽然握拳砸了一下方向盘,他究竟惦记了梁思喆多少年?他究竟从什么时候起就惦记上了梁思喆?
这些年他花天酒地到处风流,到底是在干什么?!他以为自己可以远离曹修远,跟他毫无瓜葛,可这些年他谈了一个又一个姑娘,不是恰好变成了另一个曹修远么?真是荒唐。
他突然很想见梁思喆。虽然不知道见了面该说些什么,会发生些什么,想到当年目睹曹修远和郑寅的那一幕,他还是觉得不舒服。
他无法想象自己会跟同性发生亲密关系,就像当年的曹修远和郑寅一样身体交叠。那让他觉得恐惧。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见到梁思喆。他有半个月没见他了,他很想梁思喆。
他一直在躲避自己的真实想法,可事实就是,他每天一睁眼就会想到梁思喆,想知道他在做什么,拍了哪场戏,会不会主动想到自己。
曹烨打了一把方向盘,调转车头驶出茵四,他要驶去机场,去跟梁思喆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