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拨电话给林彦:“你把车停哪儿了来着?不是靠入口的第四排吗,怎么找不着啊……第五排?我记错了?”
正打着电话,身后忽然有人叫他:“曹烨。”
地下停车场灯光昏暗,他一转头,新晋影帝梁思喆就站在离他几步远的距离。
“你是怎么摆脱那些记者的?”曹烨转过身问,他是真的有些好奇。
“你猜。”梁思喆朝他走过来,眼睛里带着笑,但他却并没有真要曹烨猜的意思,很快便揭晓答案,“我没坐电梯,从楼梯跑下来的,跑得很快,他们没追上来。”
话说完了,他也站在了曹烨面前:“你长高了啊曹烨。”
“你不也长高了么?”曹烨看着他。他想起了他们在蓝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扎着头发的梁思喆跟那会儿相比似乎没怎么变,但气质却千差万别,那会儿沉默寡言,现在意气风发。
“是啊,”梁思喆朝他笑了笑,向他摊开一只手掌,“你还没跟我说恭喜。”
曹烨看着那只手,犹豫了一瞬后伸手握住,他们的身体向彼此倾过去,肩膀相撞的同时曹烨说了“恭喜”,梁思喆回了一句“谢谢”。
然后曹烨很快松开了手。自打大半年前撞见曹修远和郑寅那一幕之后,他现在对于跟同性的肢体接触有些神经敏感。
梁思喆没太在意,看着他问:“今晚有什么安排?”
“没什么安排。”他话音刚落,有人从后面急匆匆地跑过来:“思喆!”
梁思喆转过头,那人过来拉他的胳膊:“可算找到你了,你怎么跑地下停车场来了?曹导他们正找你呢。”
“我一会儿就上去。”梁思喆说。
“得得得,不用上去了,直接去车里吧,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庆功宴,今晚少了你可不行。”那人看一眼曹烨,“这是你朋友?”
梁思喆“嗯”了声,又回头看着曹烨说:“没什么安排的话,不然你跟我们一起去庆功宴吧?你还有半年就满十八了是不是?我们喝酒去。”
他的眼神温柔得让曹烨没办法直截了当地拒绝。
“哎,按说这是剧组内部的庆功宴,”那人在一旁似乎有些为难,“不过既然是思喆的朋友,那一起去也行……”
梁思喆转过头看着那人,笑了一下:“磊哥,他不是外人,他是曹老师的儿子曹烨。”
那人恍然大悟,立刻转变了态度:“哦——我说这么眼熟,还想是哪个新人演员呢,原来是小烨,经常听寅哥提起你,那是该一起去,都是自己人,走吧走吧。”
没想到曹烨却像被踩到了尾巴似的往后退了一步,勉强笑了一下:“你们去吧,庆功宴么,也没我什么功劳,我还是不去了。”
“借庆功宴的名义喝酒而已,”梁思喆伸手去握他的手腕,“走吧,一会儿你跟我一桌,还有你爸和寅叔,如果他们不让你喝酒的话,我替你说情。”
“别了还是,”曹烨挣开他的手,“我已经跟林彦他们约好了,今晚一起出去喝酒,你快去吧。”他说着,一眼正看见朝这走过来的林彦,扬起胳膊朝他招了一下手,“彦哥,这儿。”
“你什么情况啊,车都找不着……”林彦走近了,朝梁思喆看了一眼,“哟,你俩见着了。”
“车在哪儿呢?你带我找吧,”曹烨说完,又看着梁思喆说,“我真去不了,今晚要跟朋友一起出去,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去?”这话问完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虚伪,梁思喆作为今晚的主角,怎么可能撇下剧组跟他们几个人走?
果不其然,梁思喆还没开口,旁边那人先急了:“这可不行,思喆你今晚可一定得去庆功宴,不然我没法跟曹导交待。”
曹烨也没打算为难梁思喆,笑了笑说:“那个……那我就先走了,你们也赶紧去庆功宴吧。”说完拽着林彦的胳膊,转身走了。
“什么情况啊?你怎么躲他似的?”林彦回头看了看还站在原地的梁思喆。
“有么?我哪躲了?”曹烨否认道。
“他跟你表白了?”
“滚!”
那晚回去以后,曹烨便有些后悔,连林彦心这么大的人都能看出自己在躲梁思喆,梁思喆心思敏感,不会没察觉到他的态度变化。
其实他倒没想躲梁思喆,只是一听说要跟曹修远和郑寅见面,就本能地想要逃避。
——是啊,梁思喆有什么好躲的,《十三天》拍完之后,他接了新片,就可以远离曹修远和郑寅了,他们还可以做好朋友。
思及此,曹烨的心情好了一些,打算走之前给梁思喆打个电话,叫他出来见一面,以此证明他并没有躲他。
第二天一早,曹修远把梁思喆抱起来的那一幕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天才导演和少年影帝的组合让所有人都津津乐道,媒体不吝笔墨地描述这一晚的颁奖礼有多精彩,新晋影帝梁思喆又有多么引人注目。
梁思喆自此一炮而红,他太年轻也太耀眼,让人没办法忽视他的锋芒。
借着获奖的这波势头,《十三天》也开始了大肆宣传,曹修远带着梁思喆出席大大小小的采访活动,不吝赞扬地说他将会给今年的大银幕带来久旱逢甘霖的惊喜。
离开香港的前一天早上,林彦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张八卦小报,兴致勃勃地在饭桌边大声朗读:“但凡有野心的导演,都希望寻找到像白纸一样的新人演员,一笔一划地写上自己的痕迹,勾勒出自己想要的形状。梁思喆是曹修远最想要的那张白纸,既有天赋,且足够干净,易于塑造……”
这尖酸的不怀好意的笔调,让人很难停留在字面意思上不往别处想。
他还没读完,曹烨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那张报纸,二话不说地扯开撕成几半,然后沉着脸起身塞到了垃圾桶里。
大概是早饭吃得有些油腻,曹烨觉得自己胸口又开始翻腾,那种想吐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这感觉让他难受极了,他整张脸血色褪去,白得像一张透明的纸,蹙着眉,把造成这种恶心感的两个人毫无差别地一网打尽,对着他的几个朋友说:“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他俩。”
他一向开得起玩笑,从不较真生气,陡一沉下脸来,桌上其他三个人皆是一愣。
早饭没吃几口,曹烨起身回了房间。下楼吃饭前没关电视,屏幕上播着记者采访曹修远和梁思喆的画面,梁思喆正握着话筒说,曹老师在剧组很有耐心,不厌其烦一遍遍地教他该怎么去演。
他这问题还没答完,曹烨走过去拿过遥控器关了电视画面,然后他躺到沙发上,用抱枕盖住了自己的脸。
他想他烦透了梁思喆。
这烦躁的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且来得似乎毫无道理。
但这阵迁怒却比之前所有时刻都来势汹汹,以至于他不想看到梁思喆的任何画面,听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