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拂晓。
耳畔传来叽叽喳喳的叫声。
白玉蹙紧眉, 醒来时, 看到一堆燃尽的篝火,目光四转, 发现自己躺在逼仄的石洞内,身下,是干燥的稻草,身上, 是男人的外袍。
白玉略惊, 忙坐起来, 抓着那件玄青色的外袍细看了会儿, 确定这并不是李兰泽的衣裳。
那是谁?
白玉疑窦重重, 探头向洞外望去。
树影蓊蓊,空无一人。
白玉又看回手里的衣物, 总觉得有一丝说不上来的熟悉。
昨日在七星柱前被救下时,她迷迷糊糊,不及看清来人面孔,只隐约感受到一双极有力的臂膀, 和一个嚷嚷着“那是三溪小苑的方向,从这边走可抄近路!”的声音。
三溪小苑内有密道直通外界一事, 乃是剑宗机密,就当时那种情形而言,剑宗门人不可能出手相救,那么除了李兰泽外, 还能有谁呢?
白玉绞尽脑汁,百思不解,正在困惑之中,洞外突然传来稳健的脚步声。
白玉心神一振,忙抬眸看去。
那人从金绿斑驳的树影后走来,挺拔的身形,宽厚的肩背,进洞时,略一低头,披散的黑发垂下,一张被面具遮掩的脸逆在晨光之中,愈使那双渊海一般的眼睛深邃、明亮。
白玉瞠大双目,难以置信,心跳和呼吸几乎同时停滞。
男人垂眸,浓密的睫毛即刻遮去眸中情绪,在白玉一丈开外的篝火堆旁坐下,想了想,又起来,走到白玉跟前,把一个小布包放下。
白玉低头看去,是一包刚采下的野果。
男人放完东西,转身欲走,白玉只觉胸口突突大乱,心脏险些要从喉头一跃而出,忍不住把男人叫住:“陈泊如!”
男人定在篝火边,把洞外照射进来的光线遮挡得严严实实,白玉坐在一大片阴影里,嘴唇发抖。
男人静默片刻,转身,一双沉静的眼眸直视着她,开口:“你,认得我?”
白玉一震,张口结舌,在男人炙热的注视之下,蓦然间心虚至极:“我……”
男人一动不动,目光滚烫。
白玉胆战心惊,眼神闪烁:“我、我……不认得……”
洞外风声卷过,男人垂睫,双眼如熄灭的火。
白玉攥紧衣袖,一颗心上蹿下跳,再也不敢去看面前人,只是道:“多、多谢英雄挺身而出,不知英雄……尊姓大名……缘何、缘何相救?”
男人略低着头,视线定格在几根草芥上,慢慢答:“姓陈,名泊如,受朋友之托,前来相救。”
白玉听到“泊如”二字时,无限心酸,听到“受朋友之托”,又惊疑难定:“朋、朋友?”
陈丑奴“嗯”一声,平静道:“一名姓李,名叫兰泽的朋友。”
白玉一震之后,恍然大悟——难怪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怪他们能顺利从六门围攻之中逃脱……思及此处,不禁又五内如焚:“那他人呢?”
这个“他”,显然是问李兰泽,问得惶惶不安,忧心忡忡。
陈丑奴默默听着,不答反问:“你很担心他?”
白玉不假思索:“他是我三师哥,我当然——”
说及此处,猛然后知后觉,在陈丑奴高大身形的笼罩之下,愈发心虚气弱:“当然……有些、担心。”
陈丑奴低头不言,少顷之后,走到篝火边坐下,拿起一根树杈去拨弄熄灭的柴火:“藏剑山庄副庄主,是他叔父。”
白玉心里七上八下,足足半天方反应过来——李兰泽有藏剑山庄相护,纵使被困剑宗,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念及这一层,悬在胸口的一块巨石坠下,白玉暗松一气,慌乱的心神微微镇定下来,偷偷向陈丑奴打量过去。
晨光里,男人席地而坐,修长紧实的小臂搭在屈起的膝盖上,被面具遮掩的侧脸轮廓冷硬,一双丰唇微收,沉默里透着几分不容冒犯的凛然。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白玉小声试探。
陈丑奴不知何时又把篝火点上了,闻言,惜字如金:“他找到我的。”
白玉怔然,心念辗转,默默想:难道是自己闯入剑宗的消息传开后,三哥心中忧虑,又不便出面,所以去找他前来相救?
转念又眉间一蹙。
可是,这人分明只是个刻碑的山中野夫,连内功一说也听不懂的,怎么突然间就能耐到能从六大名门手里把自己救走呢?
还有,自己与他成亲的事,三哥究竟提过不曾?
他这么贸然前来,何素兰又知不知道?
……
白玉心中疑窦多如牛毛,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从哪一茬问起,正在百爪挠心之时,忽听得陈丑奴道:“不饿?”
“啊?”白玉一怔,反应过来后,忙去看身边的那一包野果。
仔细一看,竟然是黄灿灿的橘子。
白玉正渴,一看之后,不由食指大动,抓起一个剥开皮来,剥完后,却不自吃,而是向篝火边的男人道:“陈大哥。”
“陈大哥”三字入耳,陈丑奴眉头微微一蹙,转头看去,眸光却又一软。
熹微里,白玉坐在稻草堆上,微乱的发髻上还夹着几根短短的草芥,然而整个人很有精神,把腰杆挺得直直的,上身微倾,向他送来一个光溜溜的小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