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残照。
主峰脚下,人影熙攘。
乐迩被一众教徒簇拥着, 拢着双袖打量那边的道别盛况, 等主人公一一回应完,向他这边看过来时, 已经是一炷香后。
风吹树动,乐迩立在一片阴凉里,向主人公招手:“过来。”
白玉抿唇,整顿心神走过去。
乐迩将一直摩挲在手里的一串佛珠摊开, 向她递去, 白玉定睛一看, 有些怔然。
余晖里, 他掌心的佛珠光影流动, 每一颗,都粲然如琥珀般, 白玉看向乐迩,眼神里有几分意外,也有几分不解。
乐迩勾唇:“刚开过光的,保命。”
白玉心中一动, 上前接过:“谢尊主。”
乐迩一哂:“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你的尊主。”
佛珠上还残留有他的温度, 有些陌生,也有些熟悉,白玉的神色倏然间静下,略一沉吟, 撩袍向面前人单膝跪了下去。
在场众人皆为之一惊。
白玉泰然自若,颔首,抱拳:“多谢。”
继而是:“保重。”
谢,是当年相救。
保重,是从此以后,相忘江湖。
西风飒飒,卷过暮色斑驳的山径,两匹白马绝尘而去,乐迩虚眸,望着那一抹渐行渐远的红影,垂落眼睫,无声一笑。
***
日薄西山,一片苍翠被笼上薄薄金辉,两匹白马在金绿交辉之中疾行,不消多时,即离开了灵山腹地。
外山脚下有客栈,两人不必再赶路,相继放慢马速,信步于薄暮之中。
正是初秋时节,遍野的树木已有了泛黄的征兆,李兰泽手提缰绳,驱马行至白玉身畔,在微风里开口道:“他在何处?”
白玉正在打量那座矗立于对面山脚的客栈,闻言回道:“岳州,三全县,东屏村。”
李兰泽眼睫微动:“离开剑宗后认识的?”
这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提及“剑宗”二字,白玉集中注意力,点头。
然而,李兰泽却没有顺着剑宗向下盘问,而是道:“相识不过短短一月,为何那么快就把婚事定了?”
白玉哑然,片刻道:“缘分吧。”
李兰泽唇角一勾:“你我之间,没有缘分?”
白玉张口结舌。
李兰泽转头,看向她,金辉里,双眸平和也明亮。
白玉闪开目光:“情深缘浅。”
李兰泽咬文嚼字,避重就轻:“情深?”
白玉:“……”
李兰泽:“我于你,还是你于我?”
白玉:“……”
秋风吹尽,李兰泽没有等到白玉的回答,垂眸一笑,策马向前去了。
客栈在对面的一处山坳里,两人抵达时,正是炊烟袅袅。
店外有小厮在给马厩添草料,灰头土脸,粗布麻衣,眼睛却炯炯有神,一听得马蹄声近,立刻放下手里活计,笑容可掬地迎将上去。
白玉盯他一眼,眉头微不可地一蹙,却也没有多言,待李兰泽也下马后,双双进入大堂内。
暮色冥冥,大堂内还没有掌灯,昏暗的视线里,一桌桌旅客或埋头吃菜,或勾手划拳,挤挤挨挨地坐了满堂,白玉一时间竟难寻座位。
那小厮倒是殷勤得很,麻溜地将两人引到正中央一张方桌前坐下,一边擦桌一边问:“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白玉环视四周:“住店,两间房。”
又问李兰泽:“想吃什么?”
李兰泽将肩上的包袱放下,随口道:“一荤一素即可。”
白玉点头,向小厮报了两样菜名,刚说完,又是一个跑堂穿过人墙,给两人送上茶水来。
许是因为太忙碌,跑堂倒茶时竟有些手抖。
白玉默默看着,待小厮去后厨报菜单后,向倒水的跑堂道:“店里近来招了新伙计?”
跑堂倒完茶水,赧然一笑:“可……可不是嘛,交秋后旅客多,忙不过来。”
白玉敛神,将周围人影环视一遍,微笑:“是挺热闹的。”
跑堂脸上笑容愈显僵硬,倒完最后一杯茶水,竟是话也不多讲,灰溜溜地去了。
白玉目光如隼,将一杯茶握住。
与此同时,李兰泽探指,压住了她的茶杯。
白玉眉目不动。
四周的划拳声、吆喝声、谈笑声此起彼伏,白玉拇指一动,从茶杯上摩挲过去,开口道:“三哥近来可曾听过一个叫‘匡义盟’的组织?”
李兰泽眉梢微动,随后道:“略有耳闻。”
白玉冷而静的声音响在嘈杂的大堂里:“三哥觉得,何谓义?”
李兰泽道:“赏善罚恶,理之所在,谓之义。”
白玉道:“不择手段,暗中伤人,可算行义?”
李兰泽道:“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