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丑奴回到院中,将手里那荷叶包放在石桌上,先去屋里寻白玉。
白玉不在堂屋,不在卧房,也不在陈丑奴临时睡的那间屋子。
陈丑奴退出来,皱着眉跑去厨房里看,依旧没见着她人影。
自打午饭后,陈丑奴一直待在院中,白玉如果从正门出去,他不可能不知道。心念一转,他变了变神色,大步朝院后的山坳走去。
白玉的确在那片湖边。
湖风习习,吹动雨渍未尽的毛草,白玉抱着双膝,蹲在水波湄湄的湖畔,正伸手拨弄着面前碧青的水。
她像是喜欢水,又像是不喜欢水,拨一下,便把指尖浸上的水渍揩一下,揩完,又把指头伸进水里慢慢地搅。
陈丑奴皱皱眉,走过去。
“白玉。”陈丑奴停在她身后,叫她。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叫她。
白玉——
白玉琢磨着这两个音节,微微一笑,扭过头去,看他。
“你忙完了?”斜晖脉脉,白玉眯了下眼睛。
陈丑奴点头,上前要拉她,白玉突然道:“那座山上常有人去吗?”
她伸手,一指西北方那座最高的山峰——
她当夜掉下来的那座山峰。
陈丑奴心口一凛,敛回视线,如实答:“没有。”
白玉较真:“一个都没有?”
陈丑奴沉默,片刻道:“我去过。”
白玉眉尖微蹙。
陈丑奴道:“崖很陡,四周都没有路,寻常人上不去的。”
白玉似笑非笑:“你王婆卖瓜呢。”
陈丑奴哑然,弯下腰,几乎是以抱的姿势把她捞起来,她大概是蹲很久了,腿开始发麻,一起来便软得跟团棉花一样贴在他胸前。
陈丑奴索性把她横抱而起。
白玉搂住他脖颈,脸贴近时,凑在他耳畔问:“你什么时候去的?”
陈丑奴的身体明显紧绷了一下,而他却佯装无事地答:“十二岁时就上去过了,以为上面风景很美,去后才知道,比起山上看湖,还是湖边看山更美些。”
白玉靠在他胸膛上,看着他沉静的眼睛,缓缓把眸子闭上,没再说话。
陈丑奴把白玉抱至院中,方将人放下。
白玉一眼便瞧见了石桌上那团碧绿的荷叶,走上前去:“这是什么?”
陈丑奴如实汇报:“何……素兰拿过来的。”
白玉把荷叶打开,瞥他一眼:“她叫‘素兰’呀?”
陈丑奴点头,没说其余的话。
白玉笑,瞧着荷叶里包着的东西,问:“知道她送你什么吗?”
陈丑奴本不在意,听她问,反倒有几分好奇,凑过来:“什么?”
白玉拿起其中一颗,趁他凑近,塞进他嘴里。陈丑奴一咬,酸酸甜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开,温柔缱绻,直抵心扉。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白玉一手托腮,一手在那团荷叶包里挑,挑来挑去,也没挑着一个中意的。
“可惜卖相不行。”白玉摇摇头,转身去了。
陈丑奴低头,去看荷叶包里乌黑的桑葚,桑葚们大大小小,歪歪扭扭,卖相的确不大好,可味道却还是很不错的。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
陈丑奴回想白玉说这话时的神情,一笑,眼底的黯淡荡然无存。
白玉去屋里等饭,等到后,走到院中来,一瞥石桌上的荷叶包,顿时愣住。
荷叶里的桑葚跟先前比,少了一半,剩下的,个个胖瘦均匀,高矮一致,论起卖相,皆属上品。
歪瓜裂枣没了。
白玉抿唇,上前拿出一颗,放进嘴里。
酸酸甜甜,滋味怡人。
陈丑奴拿胳膊推开厨房门,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走过来,放在石桌上,正要再去拿筷子,白玉突然叫住他:“坐下。”
陈丑奴依言在石桌前坐下。
白玉从荷叶包里拿出一颗桑葚,托腮凑到他面前,莞尔:“我好不好看?”
陈丑奴想也没想:“好看。”
“好”字刚脱口,白玉把指间的桑葚给他喂了进去。
陈丑奴腮帮子一鼓,眼神怔怔。
白玉又拿起一颗,等陈丑奴咽下,如法炮制:“我好不好看?”
陈丑奴这次不答了,直接把嘴张开,等她来喂。
白玉“噗嗤”一笑,把桑葚喂到他唇上,待他要咬,又缩回,送入自个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