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夏生确实挺想见见佟老师的, 不然他也不会答应跟佟野一起过来,但越是临近出发日期,他就越是焦虑, 甚至好几天晚上都睡不好。
佟野说他:“行了, 你放宽心, 我不给你添麻烦,你就权当是过来跟我爸叙旧。”
佟野费了好大劲儿,总算在机场把荣夏生哄得没那么紧张了,俩人一边往外走他一边开玩笑地说:“怎么好像我是你的小叔叔?”
荣夏生斜眼瞥他, 心里还是不踏实。
行李出来了,佟野过去把两人的行李箱拿下来, 笑着勾了勾荣夏生的手指:“走了走了, 我爸他们该等急了。”
荣夏生点点头,抿着嘴跟在他身边。
自从毕了业,荣夏生跟以前的同学都没了联系, 跟佟老师也只是逢年过节问个好,买点礼物寄过去,好多年没见,他怎么都想不到,再见面的时候, 是以这样的身份和心情。
当年在这座城市上大学,那会儿的机场还不是现在的样子。
时隔多年再回来, 荣夏生有种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感觉,自己仿佛是个游子, 年迈之时回到了故乡。
回故乡, 见故人,他有些感慨。
机场人头攒动, 荣夏生跟着佟野从出口走出去的时候看见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地站着来接机的人,他茫然地扫视着人群,突然听见有人喊:“夏生!佟野!”
两人寻声望过去,荣夏生还没找到人的时候,佟野已经拉着他的胳膊带着他快步朝着外面走去。
佟野克制得很好,没有去牵他的手,在外人看来,朋友之间拉着胳膊挤出人群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夏生心里有鬼,心虚得很。
他们越过前面的人,绕出出口,佟野带着荣夏生,满怀欣喜地跑向了他爸妈。
远远的,荣夏生看见了佟老师。
几年不见,佟老师几乎没什么变化,依旧儒雅绅士有风度。
佟野过去直接跟他妈来了个拥抱,荣夏生则是乖乖地跟佟老师打招呼握手。
“佟老师,好久不见。”
荣夏生没有意识到,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这颤抖并不全都因为佟野,还有另一部分原因。
荣夏生一直觉得自己大学本科的四年是他过得最开心最美好的四年,因为在那四年里,有几个相处不错的室友,还有这位懂他赏识他的老师。
那时候的荣夏生性格就很闷,整天不言不语心事重重的样子,没事的时候就自己闷头写,写文章,写诗,怀揣着自己那不切实际的梦想。
最初那段时间,荣夏生的生活比白开水还不如,平静得毫无涟漪,也毫无意义。
是佟老师发现了他,和他聊文学,聊创作,也聊些从前不敢说出口的理想。
荣夏生觉得,佟老师对于他来说,就像是那位缺席了他生命的父亲,教会他在自己贫瘠的精神土壤开垦出肥沃的梦想。
佟老师对荣夏生来说,也是意义非凡的存在。
那些年里,荣夏生对未来所有的期待、所有不着边际的豪言壮语都只敢说给佟老师听,佟老师从来没有嘲笑过这个一无所有的青涩学生,相反的,一直鼓励他,帮助他。
正因为这样,后来荣夏生因为自己始终在原地打转,并没能成为让佟老师骄傲的学生,所以,躲起来,不敢跟对方见面。
如果不是佟野,荣夏生不知道自己还要躲多久。
“变样了。”佟老师笑着打量着眼前这多年不见的学生,“果然长大了,成熟了。”
荣夏生有些害羞地笑了笑,看着老师说:“您没怎么变,还是和以前一样。”
佟老师大笑:“没变老吗?”
“没有。”荣夏生说,“我很想您。”
一句“我很想您”,让这师生俩都有点儿红了眼。
佟老师拍拍荣夏生的肩膀,有些抱怨地说:“想我你小子还不来看看我?这要不是佟野说,我都不知道你过年就自己!”
佟野在一边跟他妈腻乎,搂着他妈转过来说:“回家再聊吧,这机场人这么多,咱又不是拍电视剧呢!”
“行,回家再聊。”佟老师对佟野说,“给你哥拿行李,别那么没有眼力见儿!”
荣夏生不好意思,赶紧自己握住行李箱的把手,然而佟野几乎跟他同时伸过手,两人就那么握在了一起。
荣夏生触了电似的突然放手,反倒是佟野更淡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问他妈:“咱回去吃什么啊?别又是饺子啊!”
荣夏生跟在他们身后,努力平复着心情。
佟老师和他并肩走着,笑着说:“佟野在你这儿住的几个月,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荣夏生紧张地回答,“他挺好的。”
“你是不好意思跟我抱怨吧?”佟老师笑,“我儿子我最了解,没个让人省心的时候。”
荣夏生总觉得佟老师那句“我儿子我最了解”是话里有话,可他看看对方,又看不出什么来。
“佟老师,我这大过年的来您这儿,没给您添麻烦吧?”
荣夏生转移了话题,他实在不敢跟佟老师多聊佟野的事儿。
“麻烦什么啊?”走在前面的佟野回头说,“我们家年年就三口人过年,特没劲,我爸他们巴不得你来,一起热闹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