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去看她身上的那块奇怪的玉佩,只道:“你怎么自己出来了?纪淑女呢?”
李巧儿乖顺陪在她身边,压低声音道:“娘娘,黎黎有些晕车,这一路都不是太安稳,昨日睡了一日,好不容易养好精神,妾便让她再养一日,故而没有唤她一起出来。”
沈轻稚叹了口气:“也是她身子不好,这一回在东安围场好好养养,也学一学骑马围猎,等到身子康健了,下回来就没那么难受了。”
这话听起来动听极了。
李巧儿只是温和一笑,说:“娘娘还是跟以前一样。”
沈轻稚脚步微顿,笑着问她:“怎么一样了?”
李巧儿想了想,这才道:“娘娘从以前就很乐观,什么事都难不倒您,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您都不卑不亢的,自己心里无愧,您就不害怕。”
“几年前在浣衣局时是这样,后来在望月宫也是这样,”李巧儿脸上笑容收了起来,显得有些哀伤,“娘娘得陛下宠爱,陛下去哪里都会带着娘娘,妾同黎黎又哪里有这般运道,明年说不得就来不了了。”
其实以萧成煜的个性,他很怕麻烦,来东安围场只带沈轻稚是最好的,但萧成煜又知道这偌大的行宫不能总是一潭死水,总得有点人气,故而才带了这么多妃嫔,甚至还把太妃和小公主也带来了。
就为了让行宫热闹起来。
这种热闹,是人丁兴旺的繁荣,是一眼能看到的期盼。
萧成煜不耐烦,却并不意味着他会只顾着自己。
他很懂得身处皇家,作为皇帝要如何行事,百姓想看什么,就表现给他们看。
这些沈轻稚心里明白,却也没必要同李巧儿等人说,她只是安慰她:“你好好侍奉陛下,以后还是有升位的机会的。”
李巧儿低下头,却也只轻轻叹了口气。
沈轻稚眨了眨眼睛,很快便换了个话题:“你们住得如何?后日陛下要去东安围场行猎,你们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就提前跟丝柳姑姑打好招呼,丝柳姑姑会给准备的。”
萧成煜到了东安围场之后,前面的两三日都用来接见朝臣了,他接见的除了几位奉天等地的父母官,其余便都是此处驻扎的大营将领。
奉天大营跟九门大营一起拱卫京师,保卫皇帝安全,此处的左都督是他当太子时先帝提拔上来的年轻人,名叫李敢,是个武艺高超的军事奇才。
李敢今年不过才二十八,他五年前高中武状元,此后一直在萧成煜身边做东宫指挥使,去岁才调入奉天大营。
只不过因其年轻,前些年官位并不算很高,但他名声很响,人也聪明会经营,故而他调至奉天大营之后倒是在这里扎下了根,在萧成煜继承大统之后,直接提拔他成为奉天大营左都督。
他手里捏了两万兵马,已经成了新锐将领,只不过这一次萧成煜过来东安围场并没有大张旗鼓调兵,没有挪动奉天大营,他身边的禁卫是金吾卫和锦衣卫。
金吾卫和锦衣卫的指挥使这几日虽称不上是频繁觐见,却好歹比那些从盛京跟来的文臣们强,他们能见到萧成煜的面。
于是这几日,外宫的氛围明显紧绷起来。
住在内宫的众人自是亦无所觉,尤其是宫妃们,她们是过来散心的,根本不知朝政大事。
沈轻稚虽然知道,但她不会同旁人说,今日碰到李巧儿,也不过是提点她一番,让她后日去围猎时不至于什么都没准备。
这个提点,很是耐人寻味了。
李巧儿眨眨眼睛,她心中微动,却并未再此事盘桓。
围猎的事众人皆知,李巧儿自然不例外,不过她也说:“谢娘娘关心,妾不会骑马,更不敢围猎,到时就在帐篷里吃些烤肉,就觉得挺好了。”
沈轻稚点点头,笑着问:“你不会骑马吗?大楚北地,尤其是盛京附近有许多马场,会骑马的女孩是很多的。”
她漫不经心道:“你是哪里人?”
李巧儿微微一顿,也笑着说:“娘娘,妾是京郊南雨花淀人士,同娘娘算是同乡,不过妾没什么福气,所住的村子离娘娘那边不算太近,同娘娘在少时没什么缘分。”
沈轻稚便笑了起来:“哎呀,咱们两个还是同乡呢,你怎么不早说?这是好事的。”
李巧儿腼腆一笑:“原来没机会说,现在觉得不太好说了。”
“难怪你之前说过荣恩堂的事,也是我愚钝没听出你的意思,这会儿倒是把话说开了。”
沈轻稚笑眯眯道:“我少时还去过马场里做工,你可知道张员外家的马场?他们家的马儿很漂亮,都是一色的矮脚马,我那会儿就很喜欢,总想着我也有一匹就好了。”
沈轻稚摸着路边摇曳的花草,轻轻叹了口气:“可我不过是个孤儿,哪里能拥有属于自己的马儿?你呢?你家里又是什么情形?”
之前李巧儿跟其他几个小主一起过来拜见她时,说了几句话,沈轻稚便让钱三喜查了查她的身世。
但宫女的身世其实不太好查,这宫里的宫女太多了,几百人之众,沈轻稚当时只知道她的籍贯写着雨花淀李村,父母健在,上有两个哥哥,其余便不知了。
今日这一番试探,多是因那块玉佩。
沈轻稚也不怕她怀疑自己,她若是疑神疑鬼便更好了,她若是心里有鬼,就会主动出手,到时候就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了。
从马儿直接说到了李巧儿的家中,李巧儿面色不变,只是显得有些落寞。
她停住了脚步,微侧过身去,仿佛是在看花坛里的紫茉莉。
沈轻稚就听到她淡淡开口:“娘娘,妾虽有父母,却也跟没有没什么不同,妾上有父母,也有两个哥哥,家中又有十几亩田地,按理说日子应当好过,可是……可是我这个长相,闹得家宅不宁,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
沈轻稚不去看她面容,也只是看着那一丛紫茉莉,安静听她讲述。
李巧儿苦笑道:“我少时就生了这样的异域面容,可我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京郊人,祖上几辈都没离开过雨花淀,偏我同家里人只能生得不同,我父亲……难免有些怀疑。”
“但农家人家家户户都住在一起,又欺负我们那个小村子,一共才三四十户人家,整个村子里就没有一个长成我这样的,男女都没有。”
“故而我父亲即便怀疑,也没怎么表现出来,只不过对我一直不冷不热的,两个哥哥也从不同我说话。”
“而我母亲……若非我这个相貌,她的生活应当很平顺,不会被父亲猜忌,所以……所以她也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