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梧桐树很高大,枝繁叶茂的,倒是给长春宫增添了许多生机。
沈轻稚便赞道:“这梧桐养得真好。”
凡真便道:“我们娘娘也喜欢这树,偶尔能出来走动,就坐在树下做针线,说这树生机好,能带给她生气。”
沈轻稚只点头,没有答话。
两人说着话,便一起进了长春宫后殿明间,沈轻稚是常年伺候过太后的,她一进长春宫就闻到熟悉的苦涩药味。
那药味闻着比当年在坤和宫时还要重一些,熏得人有些头疼。
沈轻稚一闻这味道,就不由蹙起眉头:“姑姑,这味道是否有点重了,可是给庄嫔娘娘用了什么味大的药?”
当年坤和宫虽因宫室宽阔,小药炉也只摆在御茶小膳房里,故而寝宫里是没什么浓重药味的。
只是后来苏瑶华经常觉得手脚冰寒,用了暖身的膏药贴,殿里才有了些药味,而且那膏药贴是太医院特别调制的,药味并不苦涩,甚至有一种优雅的药香。
哪里像是长春宫,这里苦涩得让人都不想进去。
凡真姑姑见她不太舒适,只得苦笑着摇头:“我们娘娘是身体里带来的弱症,屋子里常年要用《宫女升职记》,牢记网址:m.1.珍贵药材薰着,娘娘若不闻这味道便要咳嗽,时间久了就咳血,难过得很。”
沈轻稚一听这话,也只能跟着叹气。
“娘娘真是不易。”
凡真说了一句“谁说不是呢”,两人便一起进了寝殿。
同窗明几净的景玉宫不同,长春宫的一切仿佛都灰蒙蒙的,窗户虽然换成了琉璃窗,但因张妙歆的身子,窗内还挂了纱帘,遮了遮光。
从明间拐入次间,立即就觉得眼前一片昏暗。
再推开梢间的雕花门扉,沈轻稚就觉得那药味更重了。
凡真姑姑道:“娘娘,您用帕子捂住口鼻吧,能好过些。”
沈轻稚倒也不勉强自己,人家客气了,她就用染着茉莉花香的帕子捂住了口鼻。
寝殿的门口依旧摆了一架座屏,座屏上很是素净,并没有镶嵌宝石花,只用黄绢写了心经。
沈轻稚绕过座屏,才看到张妙歆靠坐在床榻上,头发只是简单编了一条辫子,松松垂在肩膀上。
兴许是知道要见客,她上身加了一件蝴蝶袖外衫,勉强看起来精神一些。
可这样子瞧着比之前望月宫见的那回差了太多,精气神都不同了。
沈轻稚一同她对上眼,便忙行礼:“见过庄嫔姐姐。”
张妙歆声音又轻又弱,可谓是气若游丝,不仔细听,几乎听不见她嗓音。
“妹妹快请坐。”
床榻边已经摆好了圈椅,沈轻稚过去坐下,才仔细看张妙歆的面容。
之前在外面的时候,张妙歆多半都用帕子捂住口鼻,瞧不出她面容,现在一看,才发觉她眉宇之间都是疲惫神色,满脸都是病容。
张妙歆倒是很大方给她看,见她不过扫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便苦笑出声:“我从小就是如此,已经习惯了,妹妹不用太过介怀。”
“我面色不好,也得要熏香,故而妹妹大约没怎么见过我这模样。”
沈轻稚便跟着叹了口气。
小宫女上了茶来,便都退了下去,屋里只剩下凡真、戚小秋和她们二人。
沈轻稚不由关心起来:“娘娘这般,太医院到底有没有用心?怎么入宫这么久还是不见好?前些时候比现在还强一些,往后就冷了,娘娘当如何保养?”
她是来慰问病患的,自然要从病情上打开话题。
或许真应了凡真的话,张妙歆寝殿里薰了药,让她呼吸顺畅一些,倒是没有跟之前望月宫那回一般不停咳嗽。
“我这是老毛病了,原来祖父就请太医院给我瞧过,也不过只能让我苟延残喘,不至于年少夭折,若是想要治好怕是不能了。”
说起病体,张妙歆眼睛里弥漫起一种毫不在意的悲凉。
她苦笑道:“你瞧我,平日里只能在这苦药屋里躺着,即便能偶尔出去一趟,也十分勉强,不能跑不能跳不能玩的,也没得什么乐趣。”
张妙歆眼睛里都没有光了。
她似乎早就失去了生的斗志。
沈轻稚却从来都不悲观。
即便前世经过那样的苦难,她都强撑着不肯死,后来死后复生,成了最卑微的宫女,她也要给自己找一条光明大道来走。
这一走,就走到了今日。
沈轻稚见她这般了无生趣,不由劝道:“庄嫔姐姐何必如此悲凉,您现如今也不过就是在自己宫里待着,每日里吃吃药,薰薰香,同旁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同,您还能去院子里散心呢,有些人……倒是能出殿门,可也没那个心情赏景不是?”
沈轻稚可不怕蒋莲清,张家跟蒋家从来不对付,她们都看不惯蒋莲清的做派。
果然听得沈轻稚这么说,张妙歆便用帕子捂住嘴笑起来。
“沈妹妹,这话可别往外说。”
她笑起来的样子很是秀美,一看便是出身书香门第的闺秀,身上氤氲着优雅芳华。
同样的世家闺秀,可她跟蒋莲清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沈轻稚也跟着笑:“也就同姐姐说两句罢了,姐姐要想开些,我们已经比旁人强得多了,人生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不总有些小病小灾的?无伤大雅,无伤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