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沈轻稚的医识浅见,她选出来的这一份是最温和的方子,可以长久医养苏瑶华的身体,只是苏瑶华恐怕就不能再时刻操心宫室,需安静调养。
沈轻稚把话同采薇一说,采薇便道:“小主果然懂医,这方子是院正开的,也是最温和最绵长的,陛下之前也留了话……”
采薇同她说了萧成煜的意思,这才道:“只是娘娘一贯意志坚定,还是要看娘娘是如何想。”
沈轻稚立即便明白过来,她主动要看方子,若是选了跟众人一样的,那便要同她们一起劝说苏瑶华。
“如此,我明白了,”沈轻稚道,“明日娘娘醒来,我会帮着劝一劝。”
待医治方案落定,采薇不由松了口气,她道:“小主,宫中上下都要开始治丧,今夜不得歇,娘娘这里小主还得小主侍疾。”
沈轻稚点头:“这是自然,我便是来给娘娘侍疾的,姑姑们且自去忙,不用操心娘娘,这里有我。”
采薇这才点头,只留下朝云和戚小秋一起侍奉,其余众人皆是迅速离去。
皇后病倒,昏睡不醒,即便明日要被朝野内外知晓,也必要把该做的事做全,丝毫错处都不能出。
沈轻稚看了看苏瑶华的睡颜,微微叹了口气,起身把帐幔垂落,只留一道缝隙。
“咱们三人轮值,今夜不能浅眠,必要清醒守在娘娘床榻边。”
此时已过子时,这一宿也不过还有两三时辰,一个人只守一个时辰,对于做惯宫女的她们来说根本就不妨事。
朝云想劝她去贵妃榻上休息,抬头见她面色淡淡,到底没有劝。
沈轻稚先值夜,她让另外两人去外间小憩,自己则坐在皇后帐幔之外垂眸沉思。
这一夜看似短暂,实则漫长。
待到此刻,沈轻稚才算静下心来,开始思忖未来。
她虽是太子奉仪,但只有七品,轮不到她给大行皇帝守灵戴孝,萧成煜应当猜到皇后身体撑不住,无法去正阳殿守灵,才把她送了过来。
她应该需要在坤和宫,以孝敬之心替皇后娘娘为大行皇帝守灵。
如此一来,她不仅得了至纯至孝的名声,皇后娘娘名声也无碍,算是双赢局面。
思及此,沈轻稚缓缓吐出口气。
她思绪纷乱,一时间思绪万千,寝殿里还算安静,沈轻稚一直安静守了一个时辰,才去唤醒戚小秋。
她也不用人伺候,自己躺倒在贵妃榻上,刚一闭上眼便陷入睡梦之中。
梦里只有铺天盖地的白。
这一觉她并未睡实,似只睡了一两个时辰,她便听见朝云的声音:“小主,卯时正了。”
沈轻稚猛地睁开眼眸,她利落坐起身来,头上的发髻都未有丝毫凌乱。
朝云端了一杯薄荷蜂蜜水,喂她吃了一口,又取来清凉油在她太阳穴处浅浅抹了些,才低声道:“小主,这一夜娘娘都未醒,采薇姑姑过来看了一回,道娘娘面色好看了些,她让小主醒来后去明间,得让小主看一看孝挂。”
沈轻稚点头,她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眼中只有一片清明。
她穿鞋起身,整了整身上略有些褶皱的素白孝服,然后便轻轻踏进寝殿中。
帐幔之后是皇后娘娘安静的睡颜,比之昨夜的仓皇痛苦,此刻她似乎已经平静了。
沈轻稚微微松了口气,快步出了寝殿。
待绕过雅室,一路出了东侧殿,她似乎直接从繁花似锦踏入冰天雪地。
天地之间依旧只剩白色。
皇帝殡天是国丧,丧仪规格最高,坤和宫正殿已经挂好白幡,丧布,所有花卉、果缸、香炉全部撤下,多宝阁也被白布蒙住,几乎看不到任何珍玩。
从明间出来,外面的游廊、月台都挂好白,就连院中那几棵高大的梧桐木也挂上了丧布,显得异常哀丧。
沈轻稚在院中看到了采薇。
采薇忙了一整夜,此刻脸色都有些发青,她眼中通红,正在对几个司职宫女叮嘱。
“一会儿各宫娘娘小主都要到,藤垫要备足,上面要加一层棉垫,茶要准备冷热两种,记得要备好清凉油和凝神丸,晚霞,你去告诉小膳房,让他们煮两锅冰糖绿豆汤,放凉待用。”
沈轻稚远远就听到她声音嘶哑。
她快步上前,除了采薇以外的几名司职宫女都冲沈轻稚见礼,这几人都是老熟人,沈轻稚同她们点头问好,这才对采薇道:“姑姑,我有话要说。”
采薇忙道:“好,我这就来。”
待两人回到明间,就看到明间已经布置好了小灵堂,大行皇帝的牌位摆在一堆祭品之间,森然又肃穆。
沈轻稚微微一顿,她同采薇对视一眼,两人皆没从正殿明间而入,而是拐了一下,从东配殿拐入风廊,进入皇后寝宫前的花厅。
这一处倒是没有外人。
沈轻稚站定后才开口:“姑姑,您得歇一歇,巳时就要开始守灵,到时候各宫娘娘小主一到,姑姑又歇息不得,我刚才粗略看了看,宫中丧仪已经齐备,并无不妥。”
采薇叹了口气,她一口喝了半壶茶,这才道:“丧仪事马虎不得,这一熬就要二十七日,坤和宫还得摆小灵堂让各宫娘娘小主过来守灵,轻易马虎不得。”
除去四妃、九嫔,昭仪、婕妤和下三位小主都要在坤和宫替先帝守灵。
弘治帝后宫人数不多,除了四妃和一位嫔娘娘,下面仅有两位昭仪一位婕妤,下三位的小主也只有六人,都是早年潜邸时的侍寝宫女,他们是不能去正阳殿给大行皇帝守灵的,只能来坤和宫的小灵堂守灵。
皇后身体已经这样,再弄一堆人在坤和宫哭哭啼啼,这病又如何养得好。
沈轻稚明白自己过来侍疾,就是为了让皇后修养身体,因此倒也不敢马虎,直接对采薇道:“姑姑,依我看不如请娘娘挪去后殿佛斋静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