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稚换好衣裳,她水也打回来,却很有分寸地没有上手伺候,只等沈轻稚洗漱结束,这才轻声细语开口:“之前沐芳姑姑同我说,采薇姑姑很是看中我,让我过来跟着姑娘一起去春景苑,以后我就跟着姑娘了。”
沈轻稚的腰牌名录还没更换,得去了春景苑再换,因此旁人都还是叫她轻稚或者轻稚姐,但戚小秋是分给她要伺候她的人,因此这一声姑娘倒是可以早早喊出来。
沈轻稚并不觉得姑娘和姐姐有什么不同,不过都是称呼罢了,她硬拉着戚小秋坐下,亲自给她倒了杯茶。
“小秋,原我是大宫女,你是一等宫女,在尚宫局也很有脸面,你还年轻,若是留在尚宫局,往后定能成为姑姑。”
这是实话。
戚小秋看似是她们几人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容貌上只是清秀而已,她沉默寡言,似根本不存在那般,却能在沉默中把所有事都看清。
那一日她听她安慰张春溪,沈轻稚便知道她是个明白人。
同明白人说话,自不必藏着掖着,反而显得很不尊重。
戚小秋听她如此一问,那张清秀的面容上,倒是展露出些许笑意。
她脸上的笑如同昙花一现,风过便无痕,但这抹笑容,却点亮了她身上所有的春意。
那是个明媚的发自内心的喜悦笑意。
戚小秋认真看向沈轻稚,不卑不亢,恭谨规矩:“姑娘,这些话我之前同春溪讲过,如今再同姑娘说一回。”
“我入宫那日,便很坚定要做什么,我就想过好日子。姑姑选了我做备选,那我就来坤和宫好好听讲,后来没选中,那我就继续做我的一等宫女,沐芳姑姑又选我来给姑娘做宫人,我就来给姑娘做宫人。”
“当然,姑娘也莫怕,沐芳姑姑并未逼迫我,是我自己觉得,来给姑娘做宫人,或许以后可以站得更高,日子可以更好。”
戚小秋说到这里,再度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
“姑娘,我有这个自信,我看人从不会错。”
“不知姑娘觉得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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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得敞亮又体面。
沈轻稚都不需要回答,她只是坦诚地看向戚小秋,两个人便不自觉相视一笑。
沈轻稚轻叹一声:“谢你信任我,旁的承诺不讲,我以为,我们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戚小秋那张略显平凡的清秀容颜,依旧绽放出灿烂笑容。
即便角房中逼仄又昏暗,但两个人年轻明媚的容颜,还是点亮了整个春日。
能有戚小秋跟在身边,沈轻稚心中踏实不少,也更能体会出皇后娘娘的犀利眼光来。
她看人是真的很准。
沈轻稚同戚小秋两人简单说了几句自家情景,然后便一起去膳堂用早食。
这是她在坤和宫用的最后一餐,因为去得比较早,倒是没碰到其他宫女,两个人安静用完早饭,便去寻了沐芳姑姑。
意料之中的,赵媛儿已经等在了沐芳姑姑门外。
她看到沈轻稚和戚小秋,先是羞涩地含蓄一笑,倒是没多嘴询问戚小秋为何跟着沈轻稚。
沐芳很快就从厢房中出来,跟她一起出来的,还有个脸面微长,吊眼细眉的中年嬷嬷。
即便在同沐芳说话,她也是板着脸,瞧着很是凶悍。
“娘娘既已有口谕,那我们做臣属的自当领命,哪里敢有微词。”
她声音透着冷意,目光一瞬不瞬落在沐芳身上,似乎根本不把这个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看在眼中。
沈轻稚只粗粗一眼,便能知道这位是纯卉嬷嬷。
她一头花白长发梳得一丝不苟,头上只戴两支腊梅银钗,耳上挂宝葫芦白玉耳铛,周身上下不过素净二字。
因着面上消瘦,她的面色看起来倒是没有实际年岁那般沧桑,却依旧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气。
光看脸,就能感受得到她为人是多么刻薄。
这位纯卉嬷嬷,其实已过半百,早就应当归乡荣养。
她比如今正当差的沐芳大了十来岁的样子,难怪敢同沐芳如此说话,且她这么说了,沐芳非但未有生气,反而客客气气笑着说:“老姐姐还是这般直率,难怪娘娘最放心您,把春景苑也交给您。”
“老姐姐也知道,太子殿下是娘娘的心头肉,太子殿下后宅不出事,全赖老姐姐一人。”
这话说得妥帖,纯卉难看的面色略有缓和,道:“我自当一心为娘娘,一心为殿下,好了,咱们都忙,我这就领人走了。”
她说到这里,突然用余光扫了在场三个年轻的小宫女,然后道:“人我带走,就我说了算,可行?”
沐芳姑姑笑说:“那是自然。”
纯卉这才轻哼一声,同她摆摆手,然后便道:“走。”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向沈轻稚三人,但三个人却也只得匆匆同沐芳行礼,快步跟上了纯卉。
今日天色晴好,春日悄然而至。
此时节里,盛京自是一片百草权舆、韶光淑气,唯有长信宫中,高耸宫墙遮挡了墙外的柳叶新绿,却也无法阻挡和煦的春风温暖大地。
沈轻稚跟在纯卉嬷嬷身后,快步往前走。
这小老太太别看年纪大了,脚步却异常利落,三个年轻小宫人甚至都要跟不上,只得咬牙紧追不舍。
春景苑位于尚宫局东南角,紧邻分割前朝后宫的鱼跃门,同皇子们所住的外五所只隔一条宫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