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一路走得急了,沈轻稚难得显得有些局促,她轻轻喘了几口气,在她那一贯沉稳的面容上,此刻多了几分紧张之色,那双深邃的桃花眸此刻轻轻闪着细碎的流光,欲语还休。
这丫头,面对这般大事,还是有些慌张了。
到底还年轻。
苏瑶华如此想着,觉得她如此倒也还算好事,若是当真完美无缺,才叫人无法放心。
她对沈轻稚道:“进来说话吧。”
沈轻稚便悄无声息进了书房,在采薇搬来的圆凳上浅浅落座。
苏瑶华未急着开口,她只端详沈轻稚年轻娟丽的面容,看着她桃花目上的卷翘睫毛轻轻翕动,好似蝴蝶落在湖面,在心湖上留下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美人无双,无风自香。
苏瑶华就这么安静瞧着,眉宇之间似无任何情绪,直到把沈轻稚的鼻头都瞧出点点汗珠,这才作罢。
“轻稚,”苏瑶华声音温和,“你是否知晓我心事?”
这话好似亲人之间的安慰呢喃,却亦是冬日里锋利的冰刀,狠狠刺入沈轻稚心中。
沈轻稚心中微颤,她双手不自觉在膝上紧握,攥成牢不可破的营垒。
苏瑶华眼眸微垂,立即看到了沈轻稚的动作。
她微微叹了口气:“轻稚,你莫要害怕。”
沈轻稚平日里皆是成熟稳重模样,行为做派丝毫不乱,即便在前殿侍奉时偶遇陛下和太子,她都未曾如此慌乱过。
此刻,她却显得过于紧张。
但这紧张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却恰到好处。
只有瞧见她身上这份紧张,苏瑶华心中才是安然的。
苏瑶华知她为何如此,也正因此,她才终于放下心来。
贵人们问话,宫人必要回答。
沈轻稚似乎盘桓许久,才细声开口:“回禀皇后娘娘,奴婢隐约……猜到一些大概,但奴婢浅薄,处世不深,不敢妄议娘娘,总觉僭越不端,这是奴婢的罪过了。”
沈轻稚说到这里,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苏瑶华,见她鼓励地对自己抿唇浅笑,这才尝尝舒了口气,眉目之间的紧张也略微舒展。
“依奴婢之见,娘娘选中奴婢,是想让奴婢替娘娘做眼睛,看着春景苑的那些人。”
她小心翼翼问:“对吗?”
沈轻稚说到这里,就连声音都轻了,说到最后,几乎要说不下去。
但苏瑶华却并未训斥她,听完她自己的“浅见”之后,竟还轻笑一声。
“你这丫头,倒是会猜,不过……”苏瑶华预期一顿,“你的眼睛看得太浅了。”
作为一个孤儿,沈轻稚能有如今这般德行,全赖她一路勤学,又天生沉稳所致,即便她在殊音阁多年侍奉,也不可能通读史书,不过粗粗晓礼罢了。
如此一来,她的眼光必不可能长远。
能看到春景苑,已是她能力所及,大胆细心了。
苏瑶华看着紧张的沈轻稚,轻声一笑,声音里都透着舒朗:“轻稚,你觉得你此生也就只能困于春景苑吗?”
“这长信宫这样大,前殿后宫,东西宫闱,都属于长信宫,而已属于未来的皇帝。”
“他日……他日皇儿荣光加身,你们这些潜邸旧人,怎么不能跟着鸡犬升天?”苏瑶华一字一顿,“届时你也会绫罗绸缎,荣华富贵,坐着舒适的步辇,被人抬着重回长信宫。”
苏瑶华不给沈轻稚任何反应机会,她直接道:“到那时,你的眼睛看的就是东西六宫了,你的耳朵,听的是整个长信宫的晚风。”
沈轻稚其实早就知道苏瑶华为何要栽培她,但此刻清晰听到苏瑶华的话,还是令她心头一震。
这种震颤,让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掩饰。
苏瑶华看着沈轻稚眼眸中的震惊,终是长长叹了口气:“轻稚,苏家不会再有女儿入宫为妃,所以我必须要有一双眼睛,一双手,替我盯着皇儿的后宫,替我陪着皇儿,一路稳稳走下去。”
“你敢不敢?”
她话音落在这里,书房安静如同寂寥星夜,沈轻稚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漫天的黑暗压在她眼前,有那么一刻,她几乎有些头晕目眩。
沈轻稚难得失态地闭上眼眸,她声音颤抖:“娘娘,奴婢……奴婢何德何能,能让娘娘如此看重。”
苏瑶华看了看采薇,采薇便上前,轻轻拍了拍沈轻稚的后背,让她好歹喘过气来。
苏瑶华轻声细语道:“轻稚,你入宫有四载了吧?入宫之后,便因识字被选入殊音阁,一直在本宫身边伺候,因你聪明机灵,本宫一直很喜欢你,时常叫你伺候笔墨。”
“本宫虽不说一眼便看能看透人心,四载时光,却也能看清七八成,你是什么样的人,本宫大约心中有数。”
苏瑶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松林白茶,她幽幽道:“我不是现在便选中你,早在两载之前,我就已经选定了你。”
“而你,未曾叫我失望。”
苏瑶华这话,若是对寻常宫女来说,不啻于定心丸。
但沈轻稚却很清楚,苏瑶华不想破坏她同萧成煜之间用十几载光阴养成的mǔ_zǐ 亲情,她断然不会让苏家的女儿入宫为妃,但她又不能放任萧成煜的后宫,任其肆意而生。
那么,最简单的方式便是,找一个代替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