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兰看了她一眼,见她那双桃花眼因笑更显灿烂,倒是觉得这丫头怕也不是个当宫女的命。
她没再多言。
待到今日下工,沈轻稚回了储秀宫,竟没有前几日那么疲累。
人一旦适应了生活,那么一切都不显得痛苦。
她甚至已经吃惯了粗面饼子和炖得不那么软烂的山药。
宫女房里准备的都是叶子茶,就是喝个茶叶末的味,并不很香,却很解渴。
沈轻稚喜欢喝茶,对这叶子茶也没怎么挑剔,每日回来房中,都要慢条斯理吃一杯茶,方才去歇着。
付思悦见她安安静静的,便道:“你倒是比以前瞧着稳重了。”
阿彩原也不是多言的性子,她是孤女,又是这般的好颜色,平日里无论做什么都有人指摘,渐渐就不怎么说话了。
但沉默和稳重,到底是不同的。
付思悦比她大一岁,心智也显得成熟许多,一语道破沈轻稚的变化。
沈轻稚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头冲她笑笑:“进了宫,自然要稳重一些的,要不然总要让付姐姐照顾我,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这会儿厢房里做什么的都有,大家都又累又困,就连那彭雨初因为白日里要浆洗衣物,现在已经累得睡着了。
付思悦就凑到沈轻稚身边,轻声细语道:“我听浣衣局的姐姐们说……可能不太好。”
她说得特别含糊,沈轻稚却一下子便听懂了。
付思悦说的是当今圣上。
她重生而来便在浣衣局当差,整整熨了四□□裳,也不过就见缝插针问一问付思悦自己的过去,旁的事真的不能问也不敢问。
就比如,她甚至不知道现在的国号和年号。
不过因为她熨烫了几日衣裳,后宫的娘娘们倒是分辨了个七七八八。
如今宫中有正宫皇后娘娘,她是元后,同皇帝青梅竹马,一路风雨走来,任何宫妃都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唯一的遗憾,就是她身体不太好,早年诞育两个皇子都没养住,膝下没有亲生嫡子。
皇帝对皇后十分爱重,当时皇后身边伺候的大宫女有了身孕,成功生下一名健康的皇子,皇帝便把这孩子记在皇后名下,让皇后亲自教养。
而那个大宫女则被封为宜妃,直接成了四妃之一。
其余几位娘娘,德妃生的是二皇子,淑妃生的是三皇子,而大公主的母亲则被封为正三品安嫔。
宫中的娘娘们不少,但皇子们却不多,如今只大皇子养到了十四,过了这年,大皇子便能束发。
如此看来,后宫应该是相当稳定的。
但皇帝陛下的身体却一日糟糕过一日,这一点才让人心惊肉跳。
这些事,她们这些新进宫的小宫女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不过付思悦这个人很是有些意思,她喜欢东家长西家短,却特别会说话,旁人都不烦她,不自觉便能叫她知道些秘密。
若是后宫争斗,倒也罢了,如今瞧着皇帝都要不好,这就令人心中忧愁。
沈轻稚看付思悦一脸紧张,便轻声安慰道:“咱们不过是宫女,做好自己的差事便好,旁的事同咱们不相干。”
她同人说话,总是不徐不慢,声音又十分悦耳,付思悦便渐渐安下心来了。
她道:“我也不是怕牵连,只是咱们……”
她们这一批宫女为何入宫,她早就打听清楚了,也同沈轻稚说过,若是皇帝真的命不久矣,大皇子自己也还风雨飘摇,那她们还不如只做普通宫女,何必去蹚浑水。
一个弄不好,小命就要折损在这里。
沈轻稚知道她发愁,想了想道:“这宫里上上下下,精明得人多了去了,他们每个人心里都门清。”
且不说她们这些宫女,后宫嫔妃们是什么样的心思?膝下有儿女和无儿女的都不同,娘家得势不得势的又不同。
一朝天子一朝臣,万一皇帝真的不好,那也是娘娘们和朝臣们的斗争,她们在这宫里什么都不是。
不过,也多亏付思悦同她说了这个消息,沈轻稚到底知道了一些细节。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宫女们一大早就来到浣衣局。
她们刚来到门口,就感觉里面气氛紧绷,不停有人议论纷纷,那是有别于往日的热闹。
事出反常变为妖。
沈轻稚心中微顿,跟着众人进了浣衣局,就看到宋嬷嬷坐在院子里,手上拿了一把方尺,正板着脸看着面前说话的宫人。
除她之外,一多半的宫女都跪在地上。
说话的是熨烫房一个沈轻稚面生的宫女,沈轻稚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记得她头发颜色发灰,看起来有些苍老。
灰发宫女正在同宋嬷嬷禀报:“嬷嬷,今日是奴婢同竹姐姐一起开的门,当时钥匙是竹姐姐给奴婢的,门锁也锁得好好的,出了事,可同奴婢一点关系都无。”
宋亭淡淡看着她,手中方尺有一下没一下点着,她不说话,眼眸里却充满了压迫。
灰发宫女被她看得略有些发抖。
她顿了顿,还是咬牙跪倒在了地上:“嬷嬷,奴婢进宫多年,一直跟着您,奴婢是什么样的仔细人,您也是知道的,昨夜里下工,奴婢确实是最后一个走的,当时还有几个姐姐在,她们都能给奴婢作证,咱们几个是一起锁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