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夹杂热浪吹过去,温舒唯站在原地沉默了。这么多年不见,这位大佬的修为真是愈发精进——走个路连声音都没有,御的剑?
就在温舒唯思绪跳跃的零点几秒间,她看见对面的沈寂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洗手台前。
他垂下头,弯腰洗手,稍长的黑色短发微微挡住了眉眼。清澈的水流从水龙头里哗啦啦流出来,水流中的十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很光整,露在军装袖口外的两只手腕骨节分明,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硬朗的冷白色。
挤洗手液,冲洗,动作慢条斯理。
乍一看,还挺精致,果真一点也没之前拖鞋背心老大爷的糙样了。
就这样,直到沈寂洗完手,擦完手,把擦手纸往垃圾桶里一扔再踱着步子走过来,温舒唯都还在迷迷糊糊地走神。满脑子都是“为什么一双常年拿枪结茧的手也可以长得这么好看”这个神奇的问题。
沈寂人已经在温舒唯身前站定。他眸垂着,直勾勾盯着温舒唯,阳光在那双浅棕色的瞳孔里氤氲出不一样的光,微微挑了下眉,“你找我?”
换做平时,温舒唯想都不想就会否认。但这会儿她脑子有点懵,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稀里糊涂地“啊”了声。
降调,表肯定。
沈寂眼睛里晕开一丝寡淡的兴味,调子懒散随意,“找我什么事。”
“……”
其实并没有特意找你。
就是刚才被大家和舰艇大队道别的场景感染,过来上个厕所顺路碰见了你而已。还是你队友先招呼的我。
但是这么解释,会显得前后矛盾像个智障吧?
温舒唯谨慎思考了一秒钟,寻找着顺理成章的说辞,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什么,抬眸朝沈寂笑了下:“你稍等啊。”说完就低头打开挎包翻找起来。
沈寂两只手插在军裤裤兜里,站姿随意,眸微垂,没什么表情地瞅着这姑娘在那粉色小方包里翻来翻去。
不远处,全程默默围观的何伟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挑挑眉,努努嘴,眼神来往心照不宣——
咱寂哥和温小姐多登对。太养眼了。
这边。
温舒唯个子比沈寂矮得多,平时挺直腰板站着,沈寂也能轻轻松松看见她头顶。这一低头,这颗毛茸茸的小脑瓜顶就更清晰了。细密柔软的黑发,蓬蓬的,中间位置嵌着一个可爱的小旋儿。
沈寂就这么盯着那个小螺旋儿看了大概三秒钟。
在第四秒的时候才回过味——
他干嘛呢在。
他他妈干嘛呢在。
一帮弟兄在边儿上看着,他他妈在这儿瞧一小姑娘翻包瞧得认认真真津津有味,自个儿连她要干什么都不知道。抽什么风呢。
沈寂面无表情,正要说什么,对面温舒唯却突然惊喜地说:“找到了,我还以为丢了呢。”然后就从包里掏出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给他递了过来。
沈寂垂眸看。
姑娘右手摊开伸到他面前,手掌小巧粉嘟,有点肉肉的,五根手指却细而长,白白净净,关节与关节的衔接处淡得几乎看不清。
掌心里躺着个穿白色海军常服的男娃娃,是个小玩偶。玩偶脑门上还长出来一个铁圆环。
沈寂掀起眼皮,“这什么?”
“钥匙扣。”温舒唯笑眯眯地回答,“我出海之前在码头上买的,送给你。我身上也没什么其他贵重的礼物,礼轻情意重,就当谢谢你了。”
不远处的何伟几人眼睛一亮——
来了来了。她的定情信物来了。
沈寂伸手把钥匙扣接过来打量几眼,微挑眉,没什么语气地说:“心意领了。”又单手给递还过去,“这玩意儿我拿着没什么用。”
“有用的,你可以拿来挂钥匙,或者挂其它东西。”温舒唯不接,望着他很认真地说:“而且你不觉得,这个娃娃长得和你很像吗?”
沈寂:“……”
沈寂静了足足两秒钟,说:“谢了。”
“不客气。”温舒唯大方地摆手。
这时一个女孩儿的声音从甲板方向传过来,用英语冲温舒唯喊道:“sue?我们准备下船了,你好了没?”
温舒唯扭过头,见是詹妮弗,赶忙拔高音量应道:“来了!”
“我们要准备下船了。再见,”温舒唯回完詹妮弗便抬起头,朝沈寂笑笑,“沈队长。”
沈寂从上往下看她。
盛夏午后,光太强,她仰着脸,白皙面容在光影的勾勒下格外鲜活。眉眼稍稍弯起,衬着嘴角一抹浅笑,和眼里清澈明亮的目光,楚楚生辉。
没等沈寂回什么话,温舒唯已经转身走了。她只是想最后再认真道个谢,道个别,现在目的达到,自然也就不再有什么遗憾。
船员们开始有序离舰。
纤细背影很快和友人会合,说说笑笑地融入人群,消失不见。
“哎哟寂哥。”邱浪过来,踮起脚一把勾住沈寂的肩膀,“是不是舍不得啊?”
部队里生活枯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难得遇见这种能和下红雨有一拼的新鲜事,一帮小伙子兴奋得很。
沈寂是蛟龙特种突击队的队长,工作训练对大家严苛,平时跟大家相处却像亲兄弟,不摆官架子,不分上下级。队员们工作中一丝不苟,生活中插科打诨一样不落,整个队内气氛亲近和谐。
沈寂瞥他,冷淡淡又慢悠悠地说:“可不。去给我追回来呗?”
邱浪哪儿敢真去追,干笑着哈哈挠头,躲开了。
手掌心里还捏着之前姑娘送的玩偶钥匙扣。沈寂低头,眯着眼又看了那娃娃两眼,想起姑娘几分钟前那番一本正经的“这个娃娃长得和你很像”之类的话。
这他妈哪儿像他了?
小鼻子小眼睛大圆脸的,他在她眼里就长这样儿?
沈寂最终冷着脸,面无表情地把温舒唯送的那个玩偶钥匙扣给收进了行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