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太直接了, 景书书觉得, 自己来这个世界以后,遇到的人都太直接了, 尤其是喷子。
21世纪有很多网络喷子,但那是仗着隔着千里网线摸不着才喷,景书书见到的都是一见面直接就喷,也不管日后是不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
这让景书书有点改变主意了,日后她要壮大这这个卫生所, 情商这么低的的人, 她不想要。
不过人员太少也不行,不如就从现在开始观察, 择优录取。
卫生员一共来了五个人,两男三女,皮肤一个比一个黑,和他们喜欢下地不喜欢看病有直接的关系。
刚说话的,是一个女卫生员,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跟景书书一般年纪,景书书开了脑内,叫出了小噪:“这几个人什么来头, 你八卦一下。”
“景书书, 我跟你讲我快憋死了, 为什么昨天你不叫我出来!我还正想跟你说戚老实的病, 妇女大会的八卦……”
景书书震声:“现在我让你干什么呢?”
景书书昨天都关着小噪,她觉得干了一天活好累,还又是看病又是救援的,小噪要是放出来,吵吵一下,她真不想活了,所以她就把小噪锁了起来,小噪憋闷了一天,终于自由飞出来,当然免不了先把憋着的话讲出来,景书书哪有时间听,她可以脑内,但不能让时间停止啊!小噪说太多没用的浪费时间,别人会觉得景书书傻站着是个呆子吧。
景书书捋了捋头发,她今天扎了个小辫,发量不多又不够长,看上去像个小姑娘。刚才当面开怼的小姑娘也扎的麻花辫,那发量真惊人,像是刚出锅的天津大麻花,营养不良的时代,她的头发却黑亮的惊人。
再加上,那女孩声音洪亮,气势上确实压了景书书一大头,一上来就叫板,还真是个暴脾气。
小噪终于意识到现在的场景不是闲话昨天发生的种种的时候。
“景书书,这个人我知道,五年前来的知青,嫁了谁来着,我忘了,不过她家不远,就住在卫生所半里地的地方。年纪跟你差不多,娃都有两个了。”
“她医术怎么样?”
“跟其他人一样,公社卫生院培训过的,有证书,看感冒什么的没出过什么茬子,平时还能给人扎扎针,其他的,卫生所我来的少,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估计,四个年轻人的水平都差不多,那个年纪大点的你看到了吗?那是戚家村的老医生也是卫生所所长。”
“郝美丽,你怎么说话呢?对待同志啊,要像春天般温暖,尤其是对待新同志。”说话的就是卫生所所长。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头发全白了,身形瘦削,胳膊上的肉却看着挺结实。这卫生所从上到下还真没一个专职当医生的,全都是土地里滚出来的。
“景书书同志你好,我代表我们卫生所诚挚的欢迎您。我们卫生所吧,和那些大地方的卫生所不太一样,咱卫生员都是兼职的,平时背着药箱就下地干活了,我们应对的情况也是比较常见的,地里面谁摔伤了进行一个急救,或者哪家生病了,我们背着箱子跑一趟,可能跟你以前接触和认识的医生不太一样,实际上我们自己也不把自己当医生,我们都是穷农民,干的是农民的活,赚的农民的工分。”一个热心的小伙伴跟景书书详细解释。
“我们卫生所,还有我们这些卫生员,能吃饱肚子,全靠着第一生产大队队员,公社社员们,领导们,对我们的信任。才叫我们一声卫生员。说实话你能过来,我们特别开心,其实我们一直啊,也在等待一个专职的卫生员。我们都要以为这事儿要等到明年了,明年知青来的时候才有希望,没想到您提前出现了,这就是给我们的一个大惊喜。”所长补充。
队长放心的笑笑,“所长,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的把景书书交给你们了,从今天起她就是所里的专职卫生员了。”
所长先伸出了手来,准备鼓掌:“让我们一起热烈欢迎景书书同志。”
五个人的掌声稀稀拉拉的,一丝丝不情愿,一丝丝无感,一丝丝排斥,一丝丝淡然。景书书从里面听到了各种各样的感觉。
大队长:“行,我的任务完成了。我去队里忙了,景书书你好好努力。”
“交给我吧,大队长,你放心,我一定不辜负,生产大队和人民对我的信任。”
所长说:“景书书,今天就带着你大致了解一下这里吧,以后这就是你工作和学习的地方,我们其他卫生员的主要战场还是在地里。”
所长又带着景书书把这个仓库一样的卫生所转了一遍,一边转,一边向景书书逐一介绍,和景书书刚才自己看的也差不多。唯一景书书不知道的是,抽屉里面的册子,除了要给农民做病历记录,还要定期跟公社医院汇报,如果发生疫情要做好备案工作。最重要的一点是,还要上报财政情况,缺药情况,农民看病是免费医疗,所有钱都是从公社出的,公社还要跟上级请示,无论是要钱,还是要药,这块的工作,所长做的很好。
“其实关于划分科室这块儿,咱们卫生所没有明确的分工。不过情况你也看到了,主要就是内科,条件确实有些简陋。”
景书书暗忖这里哪里是简陋二字能形容的呀!作为一个卫生所,照顾着全生产大队人的健康状况,别说什么口腔科、外科,连个妇科都没有,这水平太差了。
景书书作为一个修仙的,对医术其实不是特别精通,但跟眼前这些卫生员相比,那真是天上地下的差别,再加上她还去过未来世界,知道日后医学会发展到如何高度。人们根本无需担心身上哪里会有疾病,反正一切都可以用更优秀的人工智能来代替。
景书书一边想着,一边又看看眼前的一切。怪不得主xi说,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呢,真是太英明了。
所长说:“郝美丽对针灸方面有点经验,听说你的中医知识也不错。有空你们俩可以多讨教讨教。其他几个卫生员你别看年轻,其实也去公社医院学习过的,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对于疾病的识别、紧急程度的判断还是有一定心得的,希望你也能多跟他们学习学习。”
景书书又跟他们互相自我介绍了一下,男人们虽然很客气,但话里话外景书书也听得出,他们希望景书书尽快参加考核。
“如果没有证做医生,怎么都说不通,妇女大会那算啥呀?顶多就是个入职证明,咱们还是需要一个资质证明的,希望你好好努力。哦,对了,就算没有资质证明,你也不要气馁,毕竟咱们卫生所还是有很多活可以干的,比如说这卫生所的卫生问题。”
这话一出,旁边人也嘻嘻哈哈的,看来所有人都不太能看得上景书书。大概绕着所卫生所一圈逛下来,所长不知道从哪儿来找出一个照相机。
“这是我跟公社要的。咱们一起拍张大合影吧,景书书同志你站最中间。”
景书书看见照相机的时候,有那么一两秒钟的漠然,更多的是有点懵。在这个世界里,她没想到还能见到这种东西。而且作为修仙之人照相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
所长说要拍一张大合照,让她顿时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集体荣誉感,仿佛她是真正的入职了,这些人就是她未来的伙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都会以南丁格尔誓言为原则,肩并肩真正的站在救死扶伤的第一线。
所长把照相机摆在院子里的木桶上,按了快门,他赶紧跑到了景书书身边,“3、2、1.”快门咔的一声响了。
“也不知道拍好没有,但是不能给公社浪费胶卷,这卷胶卷拍完了,公社会替我们洗出来的。改天我上公社述职的时候,正好把相机还给他们。”
一切一切很麻烦,但是很淳朴。拍完照片,几个卫生员准备去地里了。景书书想,改变别人的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路漫漫其修远兮。
这时候,却见卫生所门外,站着个女人走来走去,景书书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肖云。
郝美丽看见肖云,大喊:“肖云,大上午的,你不去干活,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这个郝美丽,果真是口不择言。小噪活着的时候,是不是跟她一样啊!
肖云从大门里进来,看到景书书就露出了笑脸,“哟,今天卫生员都在哪?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我来找景大夫的,想让他给我汉子开点药。”
自从戚老实捡回一条命,肖云就决定了以后再不去找隔壁村的蒙古大夫,就找景书书,景书书能救他的命,自然也能治好他的病。
“那个啊,我都听说了,肖云,你家戚老实得的是中风吧?我跟你说中风,在卫生所看不行,我们小诊所治不了,怎么能拖这么久呢?你把戚老实叫来,或者咱们现在就上你家去,我看看他的情况,我给你下单子,你们跑公社去。”
肖云:“郝美丽,你开什么玩笑呢?我要是有那时间跑一趟公社的,我为什么不去多赚一个工分呢?再说啦,我家连个车都没有,你让我驮着病人怎么过去啊?”
郝美丽:“你这个人奇怪,生了病了当然得治!难道你就这样拖着?”
所长:“行了行了,别吵了。肖云啊,你也别太犟,有时候得病是不能拖,这年头得中风的人不少,公社有药。再说了你去公社看。万一公社没药还可以跟市里的大医院调药呢。总之啊,你不要太担心。”
肖云长长叹了一口气:“景大夫,我不听他们的,我就听你的,昨天你也看了我家老实的情况了,你给我开点药呗。”肖云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单子,“他平时吃的是这些药。”
郝美丽一把就抢过了肖云的单子:“啊,肖云你这是在干啥呢?这都从哪弄的药呀?我跟你说这些来历不明的药,是假药,千万不能乱吃啊。”
肖云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吼:“郝美丽,你给我闭嘴。从头到尾我跟你说过一句话吗?怎么啦?你在那边瞎嚷嚷什么呢?我问的是景大夫,我问你了吗?”
这上班第一天跟同事斗嘴,又被患者挑拨离间,景书书可不想产生那么大的矛盾,“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
景书书决定出来搞大局。
“所长,我知道你的好意,你希望人家去公社治病,但眼下不是没有办法吗?每一天上工都是一天的工分。戚老实家上有老下有小,连看个病都不能自己亲自前来,这不到万不得已,他能跑公社去吗?”
“郝美丽,还有你们其他社员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吧,这边治不了就推到公社去,所以我们卫生所一直是这样,一直只能看看头痛脑热感冒,你们作为卫生员是希望卫生所好,还是希望别人说卫生员都是一些没用的东西。”
“你们是希望大家的病尽快好,还是就愿意这样,一直破落下去让人瞧不起,说起戚家村第一生产大队,大家都宁可病入膏肓也不来?”
有人小声说:“没这么夸张吧,别上升高度啊!”
“好,我不上升高度,退一万步,我们从戚老实的病出发,他得的是中风,那我考考你们,中风的病因,病程,用药你们来说说。为什么我们不能治要去公社治?”
“郝美丽,你先说!”
郝美丽左右看看,她是学中医的,不过成绩不好,基本概念记得,要说个有头有尾还是有点难。
“这个,中风,就是缺血,会出现肢体无力,脑梗塞……”
郝美丽继续思考,嘴里说不出话。
景书书说:“不尽然,中风也有分类,最简单的,分成缺血性和出血性,谁来说说,有什么区别?”
“景书书,你这不是在为难我们吗?我们就算搞清楚,也没有办法治!”
“这么快就打退堂鼓了?怪不得你们不敢自称卫生员!”
卫生员们一个个不说话了。
景书书:“戚老实得的是缺血性脑卒中,多半是气血逆乱,脑脉痹阻所致,昨天在山上被泥沙压下来,肢体麻木,今天还要去干农活,他的病因就是太累。好在戚老实还没有引发并发症,肖云姐姐,这点你回去好好注意,既然工分必须要赚,那他回家后的家事你就要多分担一些,让他好好休息。”
肖云点点头:“放心,家事我全包的。”
景书书:“你也注意休息,劳逸结合。戚老实大哥昨天回家后,有没有出现呕吐?”
肖云:“没,不过他精神不太好。”
“中风发作是没有那么容易恢复。戚大哥应该还不是重症,之前你吃了太多药,反而对身体不好。从病因上看,通过生活和饮食的调节,能有大的改善。你回去把大蒜捣碎,覆盖在他牙龈上,每天敷一遍,另外蔬菜做之前都先熬汤,每天早中晚各喝三碗再开始吃饭。如果有松毛酒,可以每日睡前服一杯。戚老实大哥是家里的顶梁柱,他的身体就全靠你了。”
一席话说下来,卫生员也听得仔细了。
所长:“郝美丽,景书书说的对不对?”你是学中医的,你说啊!
郝美丽点点头:“我没见着戚老实,我也不知道。”
景书书:“没见着人你就说治不了,要去公社?”
郝美丽:“……”
景书书:“好了,病情我都分析完了,那你来开药?”
郝美丽:“……阿司匹林?”
景书书:“对,缺血性中风是因为缺血导致细胞代谢异常,中风病人度过急性期以后,可以用一些软化脑血管和改善脑循环的中成药有助于预防复发。”
郝美丽答对以后,如释重负。不得不对景书书另眼相看了,在景书书面前,连所长都像个学员,还好景书书没提问太多,要不然……气氛会突然尴尬。
景书书看了看肖云的药方:“肖云姐,这个方子上的药不要再吃了,我给你开一些副作用少的,你随时观察戚老实大哥,不要让他劳累,每个月来卫生所针灸一次,季节交替的时候,更要保持他情绪稳定。我建议保守治疗,不过我也会同时跟公社申请,万一遇到突发情况,随时外科手术。”
肖云的心算是定下来了。“景大夫,你说的我都听,有你这些医嘱,我这颗心算是放下来了。”肖云还跟叫景书书有空来家里吃饭,谁再说景书书不好,就告诉她,戚家村还没人吵架超得过她。
送走了肖云,几个卫生员特别不好意思。他们突然意识到,景书书就算没有资质也会是一个好医生,而且,景书书想要一个资质,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景书书;“大伙儿这样看着我干啥?崇拜了?咱不搞个人崇拜哈?”
所长:“小景,你真不一般。”
“所长过奖了。”
“没有,以后我也要多向你学习。”
景书书知道自己搞得定,也轻而易举的搞定了卫生所的人,然而,他们还是忙着下地干活去了,留景书书一个人在这里值班。
景书书望着清冷的卫生所,突然就想起了清泠庙,这荒无人烟的感觉,和一开始的清泠庙好像啊!小噪跳出来。
“景书书,你是不是在想我了呢?”
景书书翻一个白眼,“刚才本仙女搞定所有人的画面你看到了吗?”
小噪:“呜呜呜。”
“景书书,你就没有需要我的时候吗?你就说声想我嘛!”
“需要你,当然需要你,我现在需要修缮卫生所,你帮我把床单被褥洗了,外面杂草都三四尺高了,全给割掉,你看看这个墙面实在太脏了,卫生所哪能这么不讲究卫生条件呢,从哪儿去找罐油漆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