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血似的,他从喉咙中挤出微弱声音:“我走。”
余至瑶拖着两条腿,晃着大个子慢慢的走。一步一步挪到车上,他没有再看站在外面的何殿英。
骄阳似火,把苍白的何殿英晒到褪色。他像个影子似的站在大门外面,目送汽车疾驰而去,身上冰凉的,一滴汗也没有。
余至瑶到家时,公馆内外一片安静。
夏日的午后,炎热安静,活物们都自找地方打起瞌睡,唯有哑巴站在客厅里,正在摆弄花草。
余至瑶扶着门框停下脚步,忽然觉得哑巴好像一棵树——沉默的,自然的,无声无息生长多年。
而哑巴闻声转过头来,用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望向了他。
余至瑶的脸上闪过怪异表情,似笑似哭。原来被他厌弃的哑巴一直都在这里,许多年过去了,始终都在这里。
对着哑巴伸出一只手,他轻声说道:“哑巴,我要死了。”
余至瑶已经很多年没在哑巴面前光过屁股了。可是踉跄着走进楼上卧室,他别无选择,只能向哑巴求援。背对着哑巴退下裤子,他几乎感到了羞辱。
哑巴也是手足无措,直到看清了他那难堪的伤处。跑到余至瑶面前“哇”了一声,他痛心疾首的比划了一通,动作很大,几乎夹带着风。
余至瑶低声说道:“没你的事,你不要问。”
哑巴叹了口气,抬手向门外一指。
余至瑶点了点头:“快去快回。”
哑巴推门跑了出去,片刻之后带着药膏回了来。余至瑶趴在床上,头也不回的说道:“轻点。”
哑巴答应一声。他的手指习惯了与花瓣草叶打交道,可以非常的温柔。
在接下来的光阴中,哑巴打开窗子拉拢窗帘,很自觉的搬了椅子坐在床边。余至瑶趴在床上,侧脸枕着枕头。
单是趴着也是乏味,他又让哑巴给自己点了一根雪茄。深深的吸进一口,他含着浓郁烟雾,半晌才将其缓缓的呼了出来。
烟草味道刺激了他的神经,他的头脑又开始运转起来了。
宋逸臣晚上回了家,刚进门就被张兆祥拦住了:“宋爷,二爷让您吃过饭后,上楼到卧室里见他。”
宋逸臣已然在外吃饱喝足,这时便是快步走上楼去。推开卧室门向内一探头,他很惊讶的看到了马维元和王连山。
“二爷病了?”他迈步进来,顺手掩了房门。
余至瑶穿着睡衣坐在床上,腿上搭了一条毛巾被,对着宋逸臣一点头,他哑着嗓子答道:“中暑。”
哑巴独自在二楼走廊内徘徊。卧室内传出喁喁低声,不知是在密谈什么。他没有兴趣窃听,只是来回的走。从走廊尽头的窗子向外望去,可以看到游泳池的一角。水面闪烁着片片金光,池畔不远处的碧绿草地上生长着大丛野玫瑰树,花开兴盛,灼灼其华。
哑巴背过双手,微微弯腰探着点头,对着窗外情景出神。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个身穿白衫的小小身影,他知道那是凤儿在后院野跑。
哑巴忽然笑了一下,他想自己的世界,就只有这么大,一双眼睛便能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