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笑了一声:“我倒是想听一听这位叶大夫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如此难请。”
花管家低声道:“老爷,这位叶大夫虽医术高明却不是什么大夫,而是一位姑娘,便是这安州驿丞家的小姐。”
花管家话一出口,叶全丰也是一怔,立刻便想斥责花管家胡说,这姑娘怎么会是大夫,却忽想起一事,据史书记载前朝慕容氏出过两位贤后,一位出自庆福堂余家,如今庆福堂仍是大梁首屈一指的药号,这位虽通医术却还好,而另一位却真真儿的是一位神医,便如今大燕朝已经倾覆数百年,可这位神医皇后的故事却依然在民间流传,只可惜如此高明的医术却并无传人。
花管家仔细忖度着老爷的脸色,不像恼怒,仿佛想什么事情一般,花管家脑瓜转了转,忽记起什么,眼睛一亮,刚自己想错了,这女大夫说稀奇也不稀奇,在前朝可就出过一位神医皇后,便如今还有好些说书唱戏的用这个编故事呢。
想到此便道:“老爷,老奴扫听过了,这位虽是姑娘却当真医术高明,临山村乡民的病都是她治好的。”花管家也不傻,到了这会儿,就算这位小叶大夫是个庸医,自己也得一口咬定她医术高明,要不然自己这罪过可就大了。
至于这位小叶大夫能不能治好老夫人的病,是下一步的事儿了,自己得先把眼面前儿的坎儿过去再说。
叶全丰眉头皱了个死紧,这事儿的确有些麻烦,若是大夫,便太医院的太医,自己的面子也找的来,可这位虽会看病却不是正经大夫,就算自己的官位比叶全章高上许多,也不好开口请人家的闺女抛头露面出来诊病。
可如今老母亲病的越发重,这人年纪大了,可拖不得,再拖下去只怕就真过不去了,故此,不管如何也要把这个小叶大夫找来才行。
想到此,看向花管家:“你来说,可有什么法子没有?”
花管家心里暗暗叫苦,这事儿老爷都作难,自己能有什么法子,可要是自己说没法子,老爷指不定就要责罚自己,到时候新账老账一起算,真够自己喝一壶的。
这花管家心思活络,有些急智,给老爷这么一逼忽就想出了个主意来道:“回老爷话,这事儿若是夫人肯出面,便不难。”
叶全丰顿时就明白过来,是啊,女眷之间来往通常不用避忌,自己的官阶本就比叶全章高,自己的夫人出面折节下交,这叶全章还能不给这个面子不成。
且如此一来,也能先探探这位小叶大夫的虚实,若果真医术高明,到时再请她给母亲诊病,岂非更稳妥,想到此,开口道:“去请夫人过来。”
☆、这是机会
叶全章迈进院的时候,苏氏正收拾衣裳,开春了,冬天的厚棉衣能拆洗的拆洗,不能拆洗的,搁在外头晒了再好生收起来,等到入冬的时候再拿出来穿用。
这活儿虽不算累,却需细致才行,且苏氏一个人忙不过来,偏家里使唤的人又少,两个婆子一个在灶上,一个干杂役粗活,都是粗手大脚的,苏氏不中意,这些活便她跟棠梨来做了。
说起棠梨,苏氏虽嘴上时不时唠叨,心里却知女儿是个难得的好孩子,自懂事起便帮着自己料理家务,从没抱怨过一句。
苏氏是有些心酸的,虽说官人只当了个驿丞,可好歹也是官,女儿也算官家的小姐,可吃穿使费连那些富贵人家的丫头都不如,即便如此却格外懂事,衣裳不穿破了旧了绝不会做新的,自己便给她几个钱也都攒着买了医书药书,弄得这么大个姑娘,连胭脂水粉都没有,白浪费了老天给她的这副好模样儿。
想着苏氏瞧了女儿一眼,却又不得不承认,即便穿着再寻常不过的衣裳,也没有其他女孩那些脂粉钗环,女儿一点儿也不比那些大家小姐差。
听见棠梨喊了声爹,苏氏往院门看去,不禁道:“平日里天不黑这院里可见不着官人,今儿是怎了,莫不是日头从西边出来了不成。”说着还半真半假的抬头看了看日头。
叶全章:“夫人这话倒像天不黑我不该回来一般。”
这话倒让苏氏想起两口子夜里手足相缠的亲近事,忍不住有些脸热,咳嗽了一声:“棠儿在呢,你这当爹的再胡说,看女儿笑话你。”
叶全章往旁边的女儿看了一眼道:“棠儿才不会笑话爹,我说的是也不是?”
棠梨早习惯了爹娘的恩爱,笑眯眯的点头:“是,棠儿怎会笑话爹。”说着眼珠转了转道“我昨儿的书没看完呢,先回屋看书去了。”说着把手里的笤帚塞到苏是手里,扭身走了。
她一走,傻姑甘草也都跟着跑了,院里就剩下了夫妻俩,苏氏道:“也不能当大夫,真不知她一个姑娘家看那么些医书药书的做什么。”说着看向叶全章:“都是你这当爹的,不管女儿也就罢了,还帮她去寻那些书来,如今这丫头越发着了魔,我看将来可怎么好。”
叶全章咳嗽了一声:“那个,古人云开卷有益,这多看书总是没有坏处的。”
苏氏哼了一声:“你就惯着她吧,等以后找不着婆家成了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我看你这当爹的急不急。”苏氏也不过是习惯唠叨两句罢了,见丈夫好像有什么事,便道:“不是说那叶府的老封君病的越发厉害了吗,我还想着你今儿不定得熬到多晚呢,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叶全章点头:“刚叶府的大管家来说,叶府的夫人初来安州,也没什么认识的人,有些闷得慌,想邀你过去说话儿解闷。”
苏氏愣了愣:“叶府的夫人,是那位病着的老封君?”
叶全章:“病了的是老夫人,这位是王氏夫人,娘家是岳州大族。”
苏氏便明白过来,这位要寻自己说话儿的是叶大人的夫人,虽自己天天在后院,可那天叶大人初来,也去瞧了个热闹,那丫鬟仆妇,小厮管事,瞧着得有好几十口子,这还是在路上,跟着的下人都是要紧伺候离不得的,都这么多人,想那叶府还不知怎么气派呢。
这也不奇怪,听官人说过叶家本就是世家大族,这位叶大人如今又是二品封疆大吏,这可是自己随官人来安州上任的六年里,见过的最大的一个官了,除了这位叶大人,也就前两年有个四品知府来过一回,还没住下,只是沾沾脚打个尖儿便走了。
便是那四品的知府,她家那使唤婆子丫鬟撞见自己都没说给个笑脸的,这官越大,架子就越大,连家里使唤的下人眼睛都长在脑顶上。
怎么这堂堂二品大员的夫人却要邀自己过去说话儿,若她想找人说话儿解闷儿,也轮不上自己啊,自打这位叶大人住进驿馆,这安州的大小官员天天排着队来点卯,都上赶着来巴结这位二品大员,听说女眷的帖子也是一个劲儿的往里头递,想拜候这位王氏夫人。
苏氏猜想,若非老夫人病的重,说不准赏花听戏,踏青游春的邀贴得跟雪片似的往驿馆里飞呢,这么多巴不得往前凑的,这位王氏夫人还能少了说话儿的人不成,怎巴巴的来找自己这个驿丞夫人。
想着便道:“官人不是听差了吧,这布政使的夫人怎会来邀我说话儿。”
叶全章:“叶府的大管家亲自来说的,我怎会听差,说一会儿婆子就来请你,我这才先回来知会你一声,省的那叶府的婆子来了,吓着你。”
正说着外头婆子进来道:“夫人,前头来了一位王妈妈,说是叶夫人跟前儿伺候的,特意来请夫人。”
苏氏看了丈夫一眼道:“还真来了。”
叶全章:“这件事儿虽有些奇怪,却不好拒绝,你且过去走一趟吧,好歹应付应付。”
苏氏正要进去收拾换衣裳,婆子想起什么忙又道:“对了夫人,那位王妈妈还说她家夫人最稀罕女孩儿,听说咱们家小姐,便说若方便可否连小姐一起过去,让她们夫人见见。”
苏氏一愣,疑惑的看向丈夫,这怎么连棠梨也要见。
叶全章略沉吟道:“听闻这叶大人膝下两个女儿都已成婚,不在跟前儿,如今耽搁在安州想必思念起女儿来,才想见见棠儿,棠儿性子稳重,倒也无妨,就让棠梨跟你过去便是。”
苏氏倒是松了口气,本来自己心里有些发虚,毕竟从未见过这样的贵夫人,万一紧张之下说错了话就麻烦了,有女儿在旁好歹也能壮壮胆儿。
想着,忙让婆子去叫棠梨过来,不一会儿棠梨来了,苏氏见她没换衣裳,不禁道:“怎么连衣裳都不换。”
棠梨:“我这衣裳今儿早上刚上身,挺好的,不用换了。”
苏氏紧张棠梨却不紧张,她心里明白,这叶府的夫人忽然邀娘过去说话儿,明摆着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必是那周婆子把自己给她治病的事说了,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好来找,便拐了个弯子,让叶夫人出面,一是顺理成章,二估摸也是想探探自己的底,毕竟病的是叶府的老封君,就算从周婆子哪儿知道自己会医术,也需探探虚实。
而棠梨倒是真想给那老夫人瞧瞧病,一个是自己身为医生的本份,病人就在跟前儿没有不管不问的理,二一个便是便宜爹了。
她这便宜爹,这安州驿丞一当就是六年,据棠梨所知,这官员一任也不过三年,就算不升职也得调换调换,而便宜爹仿佛给人忘了一般。
棠梨明白,并不是便宜爹被人忘了,而是安州这样的小地方既没油水也没机会,根本没人愿意来,估计若不自己想办法,只怕她爹这个安州驿丞能干到致休,果真如此,她爹这一腔抱负可就得带到棺材里去了,这一辈子不活活的憋屈死吗。
没机会也还罢了,若有机会不抓住,过后再后悔可就晚了,要知道天下可没有卖后悔药的,而眼面前儿叶府的老封君生病正是一个大好机会。
不过此事自己还需见机行事,毕竟自己的身份年纪摆在那儿,若想获得这个诊病的机会,先要让这位叶夫人信自己才行,单靠一个周婆子话只怕没多少作用。
苏氏还不忘嘱咐棠梨:“一会儿不可乱说话儿,也别怕,听见说这位王氏夫人颇为和善,想必是个好说话儿的……”
棠梨打断了她娘的喋喋不休道:“娘,等这叶大人走了,我是不是就能去采药了。”
苏氏一听立马竖起了眉:“一个姑娘家成天就惦记着往外疯跑,像什么话,有往外跑的功夫,学学针线绣绣花比什么不强……”
棠梨说这些只是想缓解便宜娘的紧张,却忘了,便宜娘一唠叨起来便没个完,好在走不远就瞧见前头站着的一个婆子,看穿着打扮想必便是那位王妈妈,忙道:“娘,那是王妈妈吧。”
苏氏果然不说了,忙着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打量一番女儿,虽衣裳不是信的却齐整干净,这会儿功夫,前头的王妈妈已经走了过来。
蹲身行礼:“夫人小姐万福。”
苏氏忙道:“妈妈客气了。”
那王妈妈也不废话,直接道:“我家夫人正等着呢,夫人小姐请。”嘴里说着请,目光却扫过苏氏落在棠梨身上,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番,心中不禁暗暗吃惊,这就是周婆子说的那个神医?瞧年纪也就是十五六吧,就算从娘胎里头就学医,也不过十几年罢了,会不会开方子都两说,怎可能就是神医了。
不过周婆子言之凿凿,连她瞒了十年的老病儿都抖了出来,应该不是胡说,要不然对她可没半分好处,不过这位姑娘模样儿生的倒好,只不过模样再好,也不代表医术就高明啊。
虽感觉到了王妈妈打量的目光,棠梨却只做不知,随着便宜娘到了前头,这是驿馆里较大的一个院子,收拾的也格外干净,从外到里不过两道门,只丫头婆子便有十几个,个个都穿的极体面。
瞧见这阵仗,苏氏忽觉得自己这衣裳鞋子哪儿哪儿都不对了,透着那么寒酸,正局促不安,手却被女儿握住,苏氏侧头看向棠梨,见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儿,没有丝毫紧张局促,仿佛这里是她平日里住的院子一般从容。
看着女儿的样子,苏氏那些不安顿时消失无踪,是啊,自己怕什么,这叶夫人也不是什么吃人的猛兽,且是她邀自己过来说话儿的,一会儿她问什么自己说什么就是。
感觉便宜娘安稳了许多,棠梨才放开手,娘俩这番作为全数落在王妈妈眼里,王妈妈不免又打量了一番棠梨,心道,这姑娘还真是不一般,光这份胆量跟从容劲儿,可是比不少名门闺秀都强些呢,若非知道底细,真想不到她爹只是个小小的驿丞。
☆、水火不容
王氏出身岳州望族,后嫁的叶家虽不是公候之家也算声名在外的世家大族,且是长房长媳,虽婆母健在却不大管事,内院里的事情都由王氏打理,故此这位王氏夫人是叶府名副其实的当家主母,那气派自不用说。
苏氏小家门户出身,何曾见过这等气派,一进了屋便有些无措,好在女儿在身边才没失了礼,那软塌上坐着的贵妇人倒是和悦客气,彼此见过礼便让着苏氏榻上坐,又命人挪了个锦凳来给棠梨,棠梨先谢过之后便推辞了,在她娘下首站了。
那王氏夫人见她这般,暗暗点头,这安州驿丞的夫人虽有些小家子气,这女儿却着实养的不差,便是在自己跟前儿也不见丝毫怯意,行止有度落落大方,以至于这头一回见,也不由让人有些喜欢。
只不过,这年纪也太小了些,这么大的姑娘要说针线绣花兴许能拿出手,可这诊病却不是寻常能学会的,更别提医术高明了,京中太医院那些太医,哪个不是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头子,偶尔那么一两个年纪轻些的,也得有三四十上了,就算这些人的徒弟也都比这丫头的年纪大的多。
而婆婆的病这一路寻了多少神医名医,又是开药又是扎针的折腾了有一个多月,也没见一个有用的,这么个十五六的小丫头能成吗?
不过王氏夫人也知道若非婆婆病重,老爷也断不会想出寻这样一位大夫,这是病急乱投医,虽心中存疑却也无法,这时候便有一丝希望也得试试才行。
想到此,王氏夫人看向棠梨笑道:“我呀最稀罕姑娘,老天爷也随了我的愿,得了两个丫头,只不过都嫁了,想说个梯己话儿都不能,如今瞧见人家的姑娘就眼馋,你叫棠梨吧,快过来让我好生瞧瞧。”
棠梨只得站过来,那王氏夫人一脸笑的打量棠梨一遭道:“真真生的好模样,瞧着就让人喜欢,比我那俩丫头强。”
苏氏忙道:“小门小户的,哪能跟您府上金尊玉贵的小姐比呢,只怕连您府上的丫头都比她体面有见识呢。”
王氏夫人道:“夫人这是客气,我瞧着强远了。”说着拉了棠梨的手瞧了瞧忽侧头跟王妈妈道:“家里羊□□配的香膏可带了来?”
那王妈妈应道:“知道夫人离不得,带了两罐子。”
王氏夫人点点头:“叫人拿一罐子来,一会儿给棠梨姑娘带去,算个见面礼吧,棠梨姑娘可别嫌弃。”
棠梨刚要推辞,却被王氏夫人拍了拍手道:“我一见你就投缘,也不说那些外道话,姑娘家这手最是要紧,得养护着才是,这羊□□香膏是我偶得的一个秘法所制,最是有用,你试试便知,话说回来,那些绣活儿针线哪有做完的时候,也不用如此紧着,免得把手都磨粗了。”
苏氏忙道:“夫人不知,这丫头却不喜绣花做针线,成日里捣鼓那些草药,我不知说了她多少回,只是不听,您说这姑娘家家的也不能当大夫,捣鼓那些做什么,可凭我说破了嘴,这丫头只当耳旁风,天天不是抱着医书药书就是捣鼓草药,真真我这当娘的也没辙了。”
棠梨没吭声,她心里比谁都明白,王氏这又是夸自己,又是送羊□□香膏的,拐了这么大个圈子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试探自己到底会不会看病。
如今便宜娘接了话,正中她的下怀,果然,王氏夫人目光一闪:“倒是我失敬了,原来棠梨姑娘是位大夫。”
苏氏一愣,心道自己何时说女儿是大夫了,她只是说这丫头成天看医书鼓捣草药罢了,正要解释,不想王氏夫人不等她开口便道:“可是巧了,我这些日子身上总觉着不好,也不知是不是病,正好让棠梨姑娘给我诊诊脉。”
王氏话音一落,旁边的王婆子已经眼急手快的放好了软枕,王氏夫人手腕子往软枕上一搭,看向棠梨:“有劳棠梨姑娘了。”
棠梨心中暗笑,这王氏夫人这戏演的不错,道具都准备好了,明摆着早就做好了套等着自己钻呢,到了这时候,自己不诊都不行了。
苏氏愕然,不明白怎么说着说着家常话儿呢,怎么就成看病了,这王氏可是二品大员的夫人,便身上真不好了,还能少了大夫不成,怎的这般儿戏,竟让棠梨给她诊病。
苏氏想拦却晚了,棠梨伸出的三指已经搭在了王氏的手腕上。
棠梨的手指一搭在手腕子上,王氏便知周婆子说的不错,这丫头的确是个内行,虽只三根手指搭脉,可这轻重上也能感觉的出,跟那些老太医的手法一般无二。
棠梨诊了左手又仔细诊了右手,两手脉诊统共诊了有半刻钟,方抬起手来,略沉吟道:“若我所料不错,夫人这病有两年了吧。”
棠梨一开口,王氏夫人心里不免震惊,暗道这丫头竟真是个高人不成,不然如何知道这些的,莫非老爷这病急乱投医却歪带正着了,且慢,还需再试探试探才行。”想着给旁边的王妈妈使了眼色。
王妈妈会意忙道:“敢问棠梨姑娘,我家夫人是什么症候?”
棠梨却也不藏着掖着,开口道:“从脉上看这病的症候该是月水前皆会腹痛数日,而后月水方行,且多紫黑血块。”
棠梨一出口,满屋皆惊,这屋里都是王氏近身伺候的,主子这些私密事自是知道,尤其王妈妈是王家的家生奴跟着王氏陪嫁过来的,夫人这病更是一清二楚。
两年前夫人身子不适,月水前开始闹肚子疼,每每都要疼上几日,待月水来了方见好,那月水却有许多紫黑血块,请了郎中来瞧,说是寒气淤住了,待吃药散了寒气,血气一通,这病自然就好了,哪知,这药吃了十几剂下去,却并不见效,牵牵延延的到如今已有两年了。
这个病说大吧,也不当吃当喝的,说小吧,每每到了那几日却又难熬的紧,只是若平时也瞧不出异样来,想不到这小叶大夫,一搭脉就看出来了,且连什么时候得的病都说的丝毫不差,若非医术高明,她这样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对于这样的妇人病又怎能说的如此清楚明白。
提起这个症候,王氏夫人想起每月那几日的难受,不免有些心有余悸,忙道:“棠梨姑娘说的不错,我这病却又两年了,也瞧了不少大夫,都说是寒气,开了散寒的药,那苦药汤子不知喝了多少,却只不见好,到如今我都觉的这病大约是好不了了。”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棠梨道:“若照着寒气来治却不切症,药不切症,便喝多少也是无用的。”
棠梨这句话听在王氏夫人耳中,顿觉有种醍醐灌顶之感,是啊,这药不对症,自己别说喝两年,就是喝一辈子也白搭啊。
王妈妈忙道:“可那些大夫都说夫人这是寒极血淤之症,小叶大夫可有旁的说法?”这会儿王妈妈可是真信了,连称呼都改了,从棠梨姑娘变成了小叶大夫。
棠梨道:“寒气虽能制血瘀之症,但若热极而火不化,一样可制血瘀,且夫人这症候虽应在血瘀腹痛却非寒气,而是肝火。”
王氏道:“此话怎讲?”
棠梨:“肝属木,其中有火,疏则通畅,郁则不扬,月水欲行而肝不应,抑其气而生疼,以至月水满而不能行,恰肝中郁火盛,逼的月水强行,火也随之而泄,便凝成了血块,这些紫黑血块却非寒气血瘀而是水火两战之象。”
棠梨说到这儿却忽想起那日在山上冷泉遇到的那人,暗道那人的病虽跟这王氏夫人不同,却也有些异曲同工,那人是寒热相战,王氏夫人是水火两战,皆因寒遇热,水逢火而起,只是王氏夫人这病较那怪人好治的多。
棠梨这番话说出来,王氏夫人最后一丝疑惑也消弭无形,暗道,看起来这医术高不高真不能看年纪啊,这丫头年纪虽小,可听听人家这说的明白清楚,比那些开口云山雾罩的所谓神医名医不知强了多少。
王妈妈一听棠梨的话心中欢喜,忙着让人去备了笔墨纸砚道:“还请小叶大夫开个方子,我家夫人这病折腾有两年了,每月那几日都难熬的紧,早些好了也能爽利些。”
棠梨倒也不推辞,过去略思索,提笔便要开方,却给她娘拦了,苏氏这会儿方回过神来,虽刚听见女儿说中了王氏夫人的病症,可开药方岂不荒唐,忙道:“你也不是大夫,哪里能开方子,不许胡闹。”
她娘这般一说,棠梨这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一时倒犯了难。
王氏岂非不知苏氏担心什么,忙道:“是我让棠梨姑娘开方子的,便真不见好也绝不怪责她,更何况,我瞧棠梨姑娘的医术高明的紧,夫人不必忧心。”
棠梨见娘不拦着了,才下笔开方,得意于中医世家的传承,棠梨这繁体书法是自小开始练的,到如今虽不成大家,却也颇拿的出手,也多亏如此,到了这里才没变成文盲。
苏氏却仍是担心,一等棠梨开好了方子,便忙着寻个由头拖着女儿告辞去了。
她们娘俩刚走不一会儿,叶全丰便迈了进来,一进来便问:“如何?”
☆、无上妙方
王氏道:“真真谁能想到这安州的驿馆里竟藏着这么一位医术高明的女神医呢。”
叶全丰:“这么说,这驿丞家的姑娘真是大夫,若真如你所说医术高明,怎竟没一点儿名声。”
王氏:“老爷可是糊涂了,虽她医术高明,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哪能到处给人瞧病去,这回若不是周婆子碰巧遇上治了她的老病儿,咱们哪能想到这寻了一大圈,真佛就在眼皮子底下呢。”
叶全丰:“就见了一面,便说是真佛,夫人这话是不是有些早了。”
王氏却道:“虽只见了一面,我却信她。”
叶全丰颇有些讶异,夫妻这么多年,秉性自是清楚,他这夫人可不是轻易就会信人的,今儿倒是有些不同往常,想着挑了挑眉:“夫人如此,想必是有缘故了。”
王氏点头:“先头刚见的时候我也是不信的,虽这姑娘模样生的好,可年纪到底在哪儿摆着,这看病也不是谁都能会的,便让她给我诊了诊脉,本想试试她的深浅,不想这一试着实惊的不轻,不禁说出我身上的症候,连病了几年都说的一丝不差,我这病老爷也知道,这两年里不知寻了多少郎中,就连太医也来过几个,方子开了,药也吃了,却总不见好,我还说这病治不好了呢,哪知竟是让那些庸医误了,若不是小叶大夫一语道破,那没用的苦药汤子我还不知得吃多少年呢,想想都让人生气。”
叶全丰愣了愣:“庸医?我记得上次贾太医言道你这病是寒凝血瘀之症,是体内寒气太盛以至凝血不化,因而每每腹痛,怎么这叶家姑娘有不同的说法?”
王氏哼了一声:“岂止不同,是根本南辕北辙,小叶大夫一搭脉便说我这腹痛不是寒气而是肝火,因肝气郁结而生火,对了,她是这么说的,肝属木,其中有火,疏则通畅,郁则不扬,月水欲行而肝不应,抑其气而生疼,以至月水满而不能行,恰肝中郁火盛,逼月水强行,火也随之而泄,便凝成了血块,这些紫黑血块却非寒气血瘀而是水火两战之象。”见老爷疑惑的神情,王氏干脆把棠梨的原话说了一遍。
叶全丰听了,略想了想,越想越觉这些话真是十分有道理,若如先头那些大夫所言是寒气血瘀,怎么这散寒祛瘀的药吃了两年也不见好,可见那些药是不对症的,不然这病早好了,又哪会迁延至今。
叶全丰又问:“这叶家姑娘可开了方子?”
王氏知道丈夫平日也会翻翻医书,虽不能说通晓岐黄之术,审个方子却不在话下,便让王妈妈把棠梨开的方子拿来递给了丈夫。
叶全丰一接方子,尚没看清开的何药,便忍不住暗赞了一声,好字,清隽却不失风骨,笔风遒劲却又藏着几分飘逸出尘之态,若字如其人,这姑娘倒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女子。
再看药方,白芍,当归,丹皮,山栀子,白芥子,柴胡,香附,川郁金,黄芩,生甘草,此方用药倒是面面俱到,补肝之血而解肝之郁,利肝之气而降肝之火,真真好一服宣郁通经汤,若夫人的病真如她所言,是肝郁气滞而至水火不容,这方子着实是一服增无可增减无可减的无上妙方。
因侍母甚孝,加之母亲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大康健,叶全丰便时不时翻翻医书药书,更兼生性谨慎,每次那些来给叶府看病开方的大夫,叶全丰都会把方子上的药问的清楚明白才作罢,日子长了,便不是大夫也能一看方子便知遣药的高低,而这叶家姑娘的确是个中高手。
只是即便探出了底细,这位到底不是大夫,今儿夫人能试出深浅,是寻了借口,若直接请她给母亲看诊却有些麻烦。
想到此,不免皱了皱眉,王氏自是知道丈夫的心思,便道:“老爷可是发愁不好请这小叶大夫去给老夫人瞧病?”
叶全丰道:“若是外头的大夫,只拿着我的名帖去请来便了,可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咱们跟人家既不沾亲也不带故,这内宅的姑娘哪是说请就能请的,更何况又是给母亲看病。”
王氏却道:“谁说不沾亲了。”
叶全丰一愣:“夫人此话何意?”
王氏:“今儿早上听王妈妈说这安州驿丞叫叶全章,我便觉得奇怪,怎的跟老爷一个排行,便叫人去查了查,这才知道咱们两家祖上竟是联过宗的,虽说早几代就不走动了,到底也算沾着亲的,若真论起来这小叶大夫该着叫老爷您一声伯伯呢。”
叶全丰倒真有些意外:“当真沾亲?”
早上王妈妈来回的时候,王氏就打算好了,若周婆子说的不切实,这门亲戚自己连提也不会提,可若这小叶大夫果真医术高明,那便认下这门亲戚也没什么,横竖叶家族里大了去了,旁支远系的亲戚数都数不清,多一个少一个的也无妨,况这么一个医术高明的亲戚,对叶家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