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之下的登基太过仓促, 等一切尘埃落定,还需要一个正式的加冕仪式, 才算得上真正登位。
但晏微凉已经是公认的新皇。
新皇加冕, 仪式需要隆重筹备。国不可一日无君, 许多事情需要交接,每日的朝会也不可取消。从第二日起, 帝国的大小事宜, 就已经交给晏微凉来处理。
在每日上奏的雪花般的奏折中, 出现最多声音的就是处死楚余温,再不济, 也得让楚余温交出手中的权力。
那些说要处死楚余温的无疑多的是保皇党的人。保皇党多是些古老贵族, 与皇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必然站在皇室这边。他们不在意皇位上坐的人是谁,他们只在意自己的家族利益。
楚余温太过狠戾,留下来定是个心腹大患。不少人都等着他死的那一天。现在楚余温犯下滔天重罪, 留下这么大的把柄, 不痛打落水狗都说不过去。
晏微凉一律以:“朝中无人,还需要楚余温抵御联邦与虫族”的理由驳回。
军部的人此刻按兵不动, 安安静静。他们早就收到楚余温命令, 不可轻举妄动。再说了, 楚余温这罪行明明白白, 谁去求情就是找死。
令人诧异的是, 内阁竟然也毫无作为。
晏微凉倒是明白其中的道理。
无论楚余温和晏微凉哪一方独大, 对内阁来说都不是好事。那两位势均力敌, 彼此制衡,龙争虎斗之时内阁才能够稳享太平。任何一方落败,另一方都会紧接着把目标盯准内阁。
他们要帮助的是弱势一方。
就算不能救,也不会落井下石。
让内阁上下保持缄默,是苏郁下的令。
苏郁年轻,行事却比他父亲还深思熟虑。他平日里最厌恶楚余温,恨不能楚余温去死。真当楚余温落于下风,苏郁却能够忍下个人恩怨,为了大局置身事外,光是这份毅力,就足够与晏微凉和楚余温齐名。
皇宫。
“殿下……不是,陛下。”林深快活道,“这下您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苦?”晏微凉轻轻闻了闻花瓶里清晨新摘的月栀花,鼻尖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哪里苦?”
林深一愣:“不苦吗?我们都知道,您这些年过得不容易。您总是救下我们这些被家族欺凌排挤的人,可您本身,被那些皇族欺负得更惨。”
晏微凉救过许多庶出的贵族子女,又或是林深和理查德家族小少爷那样被宠妾灭妻的家族嫡子,借此赢得他们的忠心与追随。他培养他们各项能力,让他们有朝一日能够为自己报仇。而晏微凉本身,其实也是一样的遭遇。
他受到的欺辱与杀机,甚至远比他们更多。
晏微凉救了他们,成为他们追逐的光,效忠的王。
可晏微凉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束光。没有人来救他,他一直都在自救。没有人培养他,他就自己强大。没有人给他指引方向,他就自己做那束光。
他至多是在十四岁的时候,遇到一个浑身洋溢着阳光气息的少年,暗金色双眸温暖明澈,桀骜乖张。
少年什么都没做。
他就喜欢上了他。
“欺负?”晏微凉拿着剪子修剪花枝,一举一动都优雅至极,“我的仇一般当场就报,报不了,忍上十年二十年,迟早也要人还回来。那不算苦,不过是一个强者必经的磨炼之路。温室里娇养的花朵,就会养成晏微玄那样的性子。他活的很幸福,死的也很容易,我怎么会想做那样的人。”他一剪子下去,花枝剪断,雪白的花朵掉到了地上。
“剪坏了。”晏微凉蹙眉。
林深立即道:“我让人换一盆进来。”
“不用了。月栀花就该生长于月光之下,就算黑夜冷寂,也是它应该适应的环境。”晏微凉将剪子随手放到桌上,“搬进室内养,闻着也不香。”
林深一怔,随即低头:“属下明白了。”
陛下的手,可以拿枪握剑,也能插花泡茶,怎么可能会剪坏花枝。殿下是在告诉他,寂静月色下开出来的花,才能够经久弥香,寒冷黑夜中成长出来的人,才能够活的长久。
他让宫人把外面的月栀花搬进宫里熏香,反而是多此一举了。
“我大仇已报。”晏微凉道,“林深,你们也是时候了。”
那些与人鱼族有仇怨的家族何须他亲自动手。
他早年救下培养的那些部下,此刻也该派上用场。
林深心一跳,一股热血瞬间涌上心头:“是,我去通知他们。”
他转身离开宫殿,快要走出宫门时,又转身单膝跪地:“陛下,我们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晏微凉说:“我信你们。”
宫殿外栽着大片大片的月栀花,置身其中,香气袭人。
晏微凉将之前剪落的月栀花重新埋入土壤里,等到来年就能开出新的花朵。
月栀花不是靠根扎在土壤里汲取营养,它只需要一点月光,再沾上晏微凉的气息。
缺了任何一样,蓝星的土壤可养不活它。
晏微凉转身,远远就见苏郁朝这边走来。
苏郁难得的一身正装,只是那张脸长得太过艳丽,就算是正经的西装也被他穿出一丝不着调的风情。
苏郁右手置于左胸,微微弯腰行了个礼,抬起身时笑容明艳:“陛下。”
晏微凉看他一眼,转身进入宫殿。
苏郁眉头一挑,随后跟了进去。
宫殿内。
宫女泡上两盏茶。
苏郁修长的手端起杯子,却并不饮用:“可惜了,还想喝陛下亲手泡的茶。那才是人间一绝。”
晏微凉声音温润,就是讲的话不怎么客气:“那你恐怕不够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