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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2 / 2)

申屠川眉头皱起,许久之后眼神逐渐冰冷,原先因为想到季听而生出的一分慈悲彻底消散。他面无表情的换了衣裳,将自己养的死士叫了进来。


“今日之内,取季听性命。”


“是!”


死士半个字都不多问,领了命令便转身离开了。


死士走后,申屠川便一直独坐,脑海中重复出现季听的脸。可他没有将死士召回的打算,半点犹豫都无。


他不是没给季听机会,然而没有用,他们注定只能活一个。而他,必然是会活着的那个人。


夜幕渐渐降临,屋子里没有点灯,整个都漆黑一片,申屠川始终维持一个坐姿,一直到死士回来,他才微微动了一下。


“奴才该死,请督主责罚。”死士扑通跪了下去,微弱的月光下,能看到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申屠川的声调中没有任何情绪:“失败了。”


“奴才该死!”死士俯身。


申屠川闭上眼睛假寐,许久之后才开口:“滚出去。”


“……是!”死士惊讶自己竟然还能活命,忙转身出去了。


申屠川又独坐许久,才去将灯点上,扯下腰带看向自己的印记,果然,在听到季听还活着的消息后,印记又浅了些。


他目光阴冷,最终还是决定亲自下手。


……


一眨眼,三两日过去了,终于到了季听生辰这日。十七岁的生日过得十分冷清,季听却不怎么在意,因为经过上次刺客的事件后,她真心觉得能活着便已经很好了。


夜深了,她半躺在床上拼命往窗外张望,一心等着申屠川过来,可惜过了许久都没见着人影,她渐渐开始失望了。也是,人家是大忙人,过不来也是没办法的事,季听心里安慰自己,可面上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正当她颓丧的起身关窗时,一只修长的手按在了窗户上:“不等我了?”


季听愣了一下,惊喜的看向他:“你来了?!”


申屠川翻身进屋,随手将窗户关上:“季府守卫森严,我费了些功夫才进来。”


“那是因为前些日子有刺客进来,我爹怕再出事,所以才多加了些守卫。”季听说着,忙给申屠川倒水。


申屠川扫她一眼,到桌边坐下:“刺客?”


“是啊,刺客,”季听挽起袖子,给他看自己胳膊上的伤,“你看,可疼了,当时幸亏我滑倒了,剑才刺在我胳膊上,否则便是肚子。”


白皙的胳膊上,一道狰狞的伤口蜿蜒,或许是怕伤口捂着不好,便只上了厚厚一层药粉,并未包扎纱布。黄色的药粉,红色的血肉,和白皙的肤色映衬出的效果,简直是刻骨铭心。


申屠川看着,心中无端烦躁起来,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住她没有伤口的手腕:“这样会留疤,你不在乎?”


“爹爹说这个药粉好得快,至于疤……应该没关系吧?”季听声音小了些。


申屠川清冷的扫她一眼,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叫人打盆热水来。”


“……不用了,我这药也是刚上的,没必要擦掉了吧,多疼啊。”季听忙道,结果对上对方不容置喙的眼神,顿了一下后还是讪讪出去了。


因为怕被人看到申屠川,她等水送来后就自己亲自去门口接了过来,受伤的胳膊一用力就有些疼,她差点把水摔了,好在门一关上申屠川便从她手里将水接走了。


锦帕用热水绞了一遍,申屠川便一只手捏着她柔软的手心,一只手拿着锦帕帮她擦拭伤口。


只是锦帕还未碰到胳膊,季听便“嘶”的一声。


申屠川面无表情的看向她,季听讪讪:“我能忍住,您继续……”


话音刚落,锦帕便落在了伤口上,季听没忍住‘嘤’了一声,眼角瞬间泛起泪花。她的声音让申屠川更加烦郁,想到这伤口是因为自己造成的,他便生出一股奇异的憎恶,可憎恶的对象是谁,他却一时弄不清楚。


申屠川是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主儿,虽然已经尽量放轻力道了,等他把上头的药粉都清掉,还是有几处已经凝结的口子重新流血了。季听生生疼出了一身冷汗,眼泪汪汪的看着申屠川,心里不懂自己到底哪里出了毛病,非得把他叫来给自己庆生。


申屠川淡定面对她的委屈,打开药粉后便要直接倒上去,季听心里一惊:“疼吗?”


“不疼。”


季听放心了,重新放松胳膊,然而下一秒,胳膊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差点升天。在惨叫声要溢出来的瞬间,她嗷呜一口咬住了申屠川的胳膊,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袖子上,许久之后才稍微缓了过来。


此刻汗已经将衣衫浸湿,季听虚弱的看向他:“……不是不疼吗?”


“这算什么疼?”申屠川冷着脸反问。


季听哑口无言,许久之后才小声询问:“你怎么会随身带金疮药?”


“世道凶险,总要备着才行。”申屠川看她一眼,起身便走向窗户。


季听急忙跟过去:“你这就回去了?”


“你需要多休息,”申屠川说完看了眼她的手腕,“此药需三日换一次,药我留下了,你记得涂。”


季听想说才不要这种疼得要死的东西,可话还没说出口,她便意识到伤口好像已经不疼了。不仅是药带来的疼痛消失了,就连伤口本身的疼也消减了不少,她一脸神奇的看向他:“这药……很贵吧?”


“不值钱。”申屠川看了眼她脖子上的银子。


季听感觉神奇:“真的吗?价格便宜效果却这么好,你在哪买的?我改日让爹爹去多买一些。”


此药乃是百余种百年药草磨制而成,是一云游神医赠予他的,世间恐怕再无第二瓶。申屠川眼神暗了一瞬:“还想再受伤?”


“……不了吧。”季听立刻怂了。


申屠川看她一眼,打开窗户便要离开,季听忙道:“你还未祝我生辰快乐。”


申屠川顿了一下,又从怀中掏出另一样东西扔给她:“贺礼。”


季听抓住他丢过来的盒子,微微有些不满:“这么小吗?”


“若是不喜,改日我再补给你一个,你现在最需要什么?”


季听撇了撇嘴:“我最需要一个夫君,来结束我每日相看男子的痛苦,你能给我吗?”


申屠川不语。


季听叹了声气,低头将盒子打开,看到里头是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后,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这么贵重的东西,他竟然随手丢了过来,若是摔碎了……不对,他干嘛要送自己这么贵的东西?!


季听意识到这东西贵重到能换一座城池后,顿时觉得手脚发软,她看向窗外,那人已经走得没影了,想要还他只能等下次见面。她脑袋晕乎乎的,拿着夜明珠去睡觉了。


这边申屠川连夜回了司礼监,更衣时匕首掉落,他才想起今日是去刺杀的。心中的烦郁更重了,且一想到这件事,脑子里便出现季听那条受伤的胳膊,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出现,叫人不得安宁。


正当他思索要不要折回去刺杀时,目光落在了不小心露出一点的印记上,他顿了一下,将衣裳往下拉了拉,露出了完整的印记——


比出宫前颜色重了一些。


申屠川微怔,随后瞬间明白了,是因为季听受伤,印记才重了一些。这么想着,他又联想起别的事,季听落水那次、季听去佛寺不舒服那次,好像每次季听不舒服,他的印记就会深上一分,而季听若是无忧无虑,他的印记便会越来越浅。


申屠川看向镜中的自己,沉默许久后垂下眼眸。


次日,皇上倚在龙榻上,有气无力的问一句:“季家女可婚配了?”


“回皇上,”申屠川的眼睛如藏了万年坚冰,越仔细看越叫人遍体生寒,“没有。”


皇上喝喝的笑了起来,喉咙里仿佛安了个破风箱:“如此,你今日去下一道旨意,着季家女入选秀女。”


“是。”申屠川应完,便转身出去了。


当日下午,圣旨便到了季家。


季听跪在堂前,听着申屠川一字一句的念圣旨上的话,整个人都好像飘在云上一样,落不到一点实处。申屠川的唇形完美、颜色适中,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也透着一股冷清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可落在季听耳朵里,却宛如地狱传来的魔音。


“季尚书,接旨吧。”申屠川握着圣旨递过来,骨节分明的手在阳光下白得惊人。


季尚书脸色发白:“……督主弄错了吧,小女前两日已经同家中门客订了亲,恐怕不能参加秀女大选了。”


“是吗?”申屠川的目光第一次落在季听身上,目光黑沉的看着她道,“季尚书可知道,欺君是诛九族的大罪?”


“下官确实已经为小女定了亲,就是跟门客……”


“爹爹,”季听打断他的话,明明今日阳光正好,她却冷得骨头缝都是疼的。这一刻她直直的跪在地上,目光毫不避让的与申屠川对视,“接旨吧。”


“你别胡说!”季尚书斥责。


季听的手死死攥着,声音却出奇的冷静:“督主大人知道我没订亲,您还是接旨吧。”


季尚书的眼眶通红,半晌颤着手将圣旨接了过来。当他把圣旨握在手中那一刻,季夫人昏了过去,一院子人开始手忙脚乱。


等季尚书把人抱走,季听站了起来,平静的走到申屠川面前问:“这便是你补给我的生辰礼是吗?”


申屠川指尖掐住手心,手心里立刻一片温热:“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做夫婿,不好吗?”


他话音刚落,季听便一个巴掌甩了过去,直接将他的脸打偏了些。嘴里弥漫出铁锈的味道,申屠川指腹沾了一下唇角,看到了鲜红的血迹。


周围的奴才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申屠川带来的人上来便要捉拿季听,却听到申屠川道:“即便你日后成为妃嫔,也不可对我不敬,这样的事,日后不要再做了。”


声音不辨喜怒,说的话就像指点家中小辈,那些要抓季听的人面面相觑,最终谁也没敢上前。


“多谢督主提点。”季听眼中隐有泪光,声音却冷静至极,仿佛刚才打人的不是她。


申屠川与她对视片刻,突然转身离去。


是夜,他看着已经开始发黑的印记,许久都没有动一下。如他想的一般,只要季听过得不好,印记的颜色便会加重,只要印记加重,他便可一直活着。


申屠川眼神阴郁,不见半点欣喜,他孤身一人坐在屋里,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活下去的意念一如既往的强烈。命运要他早夭,他偏要长命百岁,命运要他悲惨度日,他偏要活得比谁都尊贵,命运对他不好,他便不信命,哪怕倾尽所有,也要与命斗争到底。


半个月后,天降小雨,秀女入宫。


季听随一众姑娘走在皇城中,一个个的都愁眉惨淡的,有相识的便结伴走在一起,手牵手互相扶持着。因为雨是突然下的,一行人并没有雨伞遮挡,毛毛雨落在身上,很快洇湿了衣衫。季听的头发上满是小水珠,但她忙着听身后秀女聊天,所以并没有在意。


“听说皇上如今已经卧床不起了,且最喜用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折磨嫔妃,三年前入宫的嫔妃有十七人,如今只剩下不足一半。”


“我也听说了,还有啊,皇上前些日子提到了嫔妃殉葬的事,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咱们这一入宫,恐怕日后侍奉爹娘的机会不多了。”


这些小姑娘都是官家女儿,一般得的消息不说完全真实,可也是差不多了,季听垂眸走在最边上,听到最后一句后掐紧了手心。


有女子终于受不住了,呜呜咽咽的哭了转身就跑,吓呆了其他女子。教引嬷嬷怒斥一句,立刻有带刀侍卫前去捉拿,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女子拿住,正当女子拼命挣扎时,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季听抬头看向狭长宫道的尽头,下一秒一双马蹄出现,再接着便是一匹骏马,还有马上美得不似凡人的男子。


当申屠川带着一众人马从拐角处出现时,她的心脏抽痛一下,双手握拳掐住了手心。


“发生了何事?”申屠川在行至季听身旁时勒住马绳。


教引嬷嬷忙行礼:“回督主大人,是一个秀女不懂事,叨扰大人了。”


申屠川看向那个秀女,秀女还在挣扎,嘴里喃喃着‘我要回家’。


“入了宫门,你便是皇上的女人,皇宫便是你的家。”申屠川神色淡淡。


秀女的眼泪刷刷往下掉:“这里不是我的家,我就是死也不会留在这里……”


“你可以死,若你死了,我必将你送回家中,”申屠川说完,那秀女眼睛一亮,只可惜没等她动手,申屠川冷酷的声音再次传出来,“嫔妃自戕,母族跟着受罚,说不定皇上心善,赐你父母死罪,你们一家三口便能地下团聚了。”


秀女愣了一下,随即好像魂魄都被抽走了一般,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季听掐手心的指甲更用力了些,因为她知道,他这番话并非是说与旁人听的。


等到秀女不闹腾了,申屠川清冷的目光从这些人身上扫过,小姑娘们显然都听说过他的名号,吓得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动,有的甚至还在发抖。


在这一众人中,只有季听垂着眼眸,腰背挺拔的站在那里,不恐惧、不好奇,也不看他。雨下得大了些,季听身上的衣裙被雨水洇出大片深色。


申屠川握紧了手中鞭子,声音若夹杂了冰霜:“为何不备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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