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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孔雀徘徊故人越山来他好像知道自己想……(2 / 2)

滴水成岁罢了。


可是,在枎城,他想见而不能见的人,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面前。没有给他一丝准备的时间,也没有给他一丝反应的机会……天光明媚,红衣少年直接把他的整个世界点燃,不留一点余灰。


他几乎想要把人紧紧拥住,永远也不松手。


又几乎不敢伸出手去。


世上再无那样浓烈的喜悲,再无那样强烈的恐惧。


怕镜月水花,怕一触即碎。


“是他来找我。”师巫洛慢慢地重复了一遍,银灰『色』眼眸印着孤独的微火,就像一个人跋涉过亘古后,扬起头看到雪花从天空中飘转坠落,“他说过,会找到我。他从不失约。”


是他来找我,是他来见我。


沉浮梦境的尽头,这已经成了师巫洛唯一能够紧紧抓住的东西,抓住了,就再也不想放开了。


别人说再多,也没有用了。


君长唯沉默了片刻,想说的话最后还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没有比太乙的几个老家伙更清楚,这么多年来,师巫洛到底为了那个人做了多少……从十万大山到重瘴冥荒,那么多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材料,其实连太乙都没能够凑齐的信心,可最后还是被他凑齐了。


“罢了,”君长唯倒转刀柄,往礁石上敲了敲,“反正小师祖想做什么我们也拦不住。见就见吧。”


师巫洛微微地一愣。


他情绪波动很少,愣神就显得十分稀奇。


“愣什么愣,”君长唯没好气地骂,“真不知道小师祖怎么就看上你这种家伙,要风雅没风雅,要情调没情调,长得一看就扎手。别的就算了,我警告你,敢做什么不该做的,就等着被围殴吧,太乙可没什么非要单打独斗的规矩。等等!”


说着说着,君长唯突然警觉起来。


太乙虽然号称第二个和尚庙尼姑庵,但毕竟不是真的和尚庙。君长唯是仇薄灯口里罕见的“太乙直男”……当年和某位天天揍他的师姐打着打着最后打床上去了。大家都是年轻过的人,谁不知道所谓的“小别胜新婚”啊!


——久别重逢不做点什么鬼都不信好吗?


“不该做的……?”


师巫洛罕见地迟疑起来,慢一拍般地问。


君长唯二话不说,握住了刀柄,老鹰般盯着师巫洛,不放过任何一丝蛛丝马迹,阴恻恻地道:“不管是动手还是动口都纳命来吧!”


师巫洛手里的灯笼猛地一抖。


动口?


……什、什么动口?


他忽然地就想起了枎城下雨的那天。


他和仇薄灯站在同一处屋檐下。


冷雨沥沥,唯一的暖意是从少年身上散发出的。少年习惯微微抿直的唇就是昏暗里唯一的亮『色』,一线割开晦夜的水红……他们的呼吸那么近,那一瞬间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听到自己的血『液』奔流。


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只记得那时候仇薄灯毫无预兆地凑近,湿润微热的尖齿擦过他耳轮的软骨。已经过了很久的事,刻意不去想压在记忆深处,现在君长唯一说,耳边隐隐又泛起了那一线轻微的刺痛和湿热。


师巫洛的耳朵突然就红了。


他后知后觉,好像有知道他自己当时是想做什么了。


咻。


金错刀迎面就砍了过来。


师巫洛下意识地向后退开,避过这一刀。


君长唯一见他闷不吭声只避不还手,心就越发凉了……就知道这世界上压根就不会什么“柳下惠”!忍不住边挥刀,边骂他禽兽不如。师巫洛回过神,绯刀一迎,将金错刀格开,在间隙解释了一句。


“没做什么。”


君长唯更怒了:“信你个鬼。撒谎也不照照镜子,耳朵都红了还说什么都没做。


“……”


——没做什么但确实想过做什么。


师巫洛不说话了,一心一意横刀格挡。


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君长唯骂骂咧咧地推刀入鞘,转回礁石上重新坐下来,一抖手把一封信丢给师巫洛。师巫洛把绯刀重新挂回腰间,一言不发地接住信,展开看了眼便直接把信投进灯笼里烧了。


“你之前去枎城是想做什么?葛青那种家伙,还没本事请你出手吧?”


君长唯盘膝坐,摘下腰间的大葫芦,仰头灌了一口。


师巫洛离他远远地站着。


这倒不是他担心君长唯再次拔刀,是他习惯了与其他人保持着遥远的距离——除了面对某个人。


“还魂草。”


师巫洛言简意赅。


“如果小师祖没有在那里,你根本就不打算制止葛青炼化神枎。”君长唯放下大葫芦,肯定地道。


师巫洛不做否认。


君长唯皱眉,没对此说什么,转而问起另外一件事:“你知道神枎炼成的邪兵能引来天外天的上神?”


这次师巫洛终于回答了:“枎木为骨,可搭辰弦。”


“辰弦?”君长唯念了一遍,一下子反应过来了,“南辰弓?天外天的人把主意打镇四极的神器上去了?”


师巫洛微微颔首。


君长唯低低咒骂了一声,沉『吟』片刻:“最近山海阁的一人不怎么安分,左梁诗不知道在筹划什么,我不怎么敢信他。你来了也好,小师祖那边你看着点,我得把鱬城的事查一下……小师祖说的怀宁君,我得查查到底是天外天哪个藏头『露』尾的家伙。”


“他不像天外天的人。”师巫洛忽说。


“你确定?”


君长唯一惊,以师巫洛的『性』格,说出“不像”,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不是”了。


师巫洛默默地点头。


许久,君长唯摇摇头,“掌门让我转告你,万事谨慎。他也觉得这件事背后不仅仅是天外天在出手。”


天外天、空桑百氏、太乙、山海阁、巫族……


明面参与这么的,已经这么多人了,站在幕后的又还多少呢?


君长唯望着『潮』起『潮』落的沧溟海,过了半晌,想起某件事,他猛地回过头。


“今天就别去找小师祖了……”


背后空『荡』『荡』。


师巫洛已经走了。


君长唯沉默片刻,朝溱楼的方向缓缓地拱了拱手……小师祖啊,我确确实实是想替您拦一下人的。


此时,溱楼。


雅间里,陆净正在给秀美的舞女写诗,左月生本着不能白花钱的心态,正在给姑娘讲流放时的见闻,不渡和尚正在大肆算命……可谓是群魔『乱』舞,仇薄灯一个人喝完了一壶昭离酒,慢吞吞地持起第二壶,继续斟进白玉盏里。


罗衣《孔雀台》弹过好几遍,惊奇地偷眼看他。


这漂亮公子好酒量。


为了便于姑娘们趁客醉多哄银两,溱楼的“昭离”酒后劲极强,常人三四杯酒醉得能把五旬老婶看成天仙。结果红衣少年一个人喝完一整壶酒,依旧好端端地斜卧着,半点洋相都不出。


“怎么停了?”


正偷看着,少年突然抬眼瞥来。


“继续。”


罗衣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低头继续弹,仇薄灯继续一个人喝酒。


弹着弹着,罗衣就难过。


《孔雀台》是以前建溱楼的名琴师雁薇雨谱的曲。


相传雁薇雨幼年曾和一人是青梅竹马,后来那人抛下她,入了仙门求大道去了。雁薇雨沦落风尘后发誓,要建一座全天底下最好的青楼,让高高在上的神仙在这里也只能拜伏在女子的石榴裙下。雁薇雨无根骨,无天赋,不过是个凡人,可她却当真建起了这么一座让八方仙门,百氏空桑流连的溱楼。


一生百年,爱她的和恨她的一样多,也仙门中人愿分寿与她,不求大道只求携手此生。


可出乎意料的,雁薇雨谁都没答应。


她和凡人一样老去,病逝前了这么一首曲子。


孔雀一徘徊,清歌云上台。


孔雀二徘徊,故人越山来。


雁薇雨是在等着昔年的竹马越山而来,那少年又是在等谁呢?


谁竟然忍心让他等?


罗衣有愤愤,手下不小心就拨错了一根弦,琴音尖锐起来。她一惊,仓皇抬头看仇薄灯:“公子,我、我……”


仇薄灯无所谓地一摇头,正要让她换首曲子,就听到编钟声一重接一重地响起。


正在写诗的陆净一下子跳了起来,兴奋地嚷嚷“出来了出来了,天女要出来了。”之前还口口声声说对天女不感兴趣的朽木左月生也一翻身,咕噜爬了起来,好奇地就要往外探头。


陆净急忙一把将人拽回来,压低声训斥:“出息,还没有点风度了。”


左月生一瞪眼,就要抱怨。


陆净急忙跟他解释,这天女接客不叫接客,那叫“溱洧之约”,就像古歌里唱的一样,男男女女在溱河洧水边踏青苔而行,只有情投意合才能携手同游。天女溱楼的荷池中静坐,


公子们『吟』诗作赋,清歌抚琴,谁打动了天女,又过了天女的“素花十二问”天女就遣小童将白芍送给他……呃,也可能是她。


“总而言之,这是风雅。”陆净再三强调,“谁要是在这里出丑,转天可是要被十二洲一起笑话的。注意着点。”


左月生原本想说,笑话就笑话呗,哥们这年干的混账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了。


不过目光一扫身边用崇拜温柔眼神看他的姑娘们,突然就明白了“笑话”的更深一重含义——这可不仅仅是被笑一次两次的事,这是关乎未来找老婆的事。


他咳嗽两声,努力收了收肚腩。


说话间,已经白衣侍女挨个雅间送去素宣紫毫。


陆净往下瞅瞅,只见河池的汉白玉台果然多了道窈窕的影子,他急忙又把脑袋缩了进来,凑到仇薄灯身边:“仇大少爷,我听说天女的‘十二问’时候很难答上来……一会我要是答不上来,就仰仗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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