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脚步顿了顿,一言难尽地望了一眼将要暗下去的天色,轻声念叨了一句伴君如伴虎,也不知他听没听清。
我上了马,同他一前一后一路奔驰,顺便目睹了他是如何欺负刚刚飞回来的雁的。
他勒马回望着我,将弓一收,挑眉问我有没有什么话想说。我思索了片刻,说道:“这该是最早飞回来的一批雁,足以见得太勤快了也不是桩好事。”
等天全然黑下去的时候,我们已不知身在何处。饶是我在北疆浪迹多年,也架不住天色暮时他一通乱跑下来。正巧碰上了一处湖泊,便牵了马去饮水,又生了一堆篝火,将刚刚打来的野物在上头烤着。
我支着头看他熟练地用匕首将其剥皮去骨,料理干净了再用树枝串起来,架在火堆上,不由啧啧称赞。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中映着火堆的光,炽热又光亮,“怎了?”
我将火挑旺了些,“无甚,只是略微有些诧异为何殿下还做得来这些。”
他笑了笑,很认真地说道:“因为孤博学。”
我被一噎,看在吃人嘴短的份上,并未反驳。
夜里不好认路,只能等到第二日天明往回走。
那一夜星光璀璨,连银河都有迹可循,春日乍暖的时候,夜间还是有几分凉意的。火堆的热气往上蒸腾着,熏得我脸颊都有些泛热。我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声音在夜里散开。偶或一瞥恰好接到他目光,便觉火堆更旺了些。
等夜深了些,火光便渐渐暗了下去,脸颊还有几分烫,因着并不冷,也便没急着添树枝进去。
他问道:“初时你见孤总躲着,像是怕得很。连玉阳关都守得下来的人,那时候怕什么?”
我想着总不能说那一阵子见着他便浑身不舒服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只能强行辩解:“我对殿下是敬非畏,这二者还是有区别的。”
说来也是怪的,自北疆再见伊始,见着他倒也没什么异样的了。只能想着前头怕是身子不爽利,刚好叫他碰上了。
他笑了笑,“孤有那么多人敬着,你不必来凑这个数。”许是火光黯淡的缘由,这样看着他竟有几分失落,是仿若失魂落魄的那种失落,“你素日里怎么待贺盛,便怎么待孤,可好?”
我生怕哪日被扣上个大不敬的罪过,他话音刚落便接了上去,“这怕是不妥。”
他直望着我眼睛,像是要望到心底里去,“如何不妥?”
我心头不知为何有几分酸涩,将目光移开,只看着火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道:“就是不妥。”
他没再接话,只是重添了火,火焰熊熊燃起来,有细微的树皮受热爆裂的声响。
我往后挪了挪,他抬眼淡淡一瞥,我竟鬼使神差明白他怕是想说我体内寒气未除尽不能着凉的话,便十分自觉又往前挪回去。
一时无话,我们只分别同盯着中间横亘着的火堆。
忽的听得马蹄之声,由远及近,“秦―安―北―”的呼喊声也被风送了来,我听出是贺盛的声音,登时欣喜地站起来,高声唤了他一声。
他往这边过来,离我还有几步的时候跃下马来,“你大晚上犯什么诨?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的...”话音未落,该是瞧见了我身后的太子,原本焦急同阴沉参半的脸褪去了那一半的焦急,沉着声音见了礼,“见过太子殿下。”
“起来罢”,太子面色明明很平静,可我看着无端就觉着是泛着冷气。
贺盛既是来寻人的,自然也做了标记,是以我们一路回去的时候顺利得很。这地方离军营实则不远,只是我疏忽了。
此番我甫一回去便叫大哥截走,挨了父亲好一顿训,怨我不及时劝谏,反而跟着太子殿下愈发胡闹。若不是挂念着我伤未好全,就该挨上罚了的。
我自然是委屈的,俗话说的两头不讨好大概就是如此了。
只是太子殿下末了那种种反应叫我十分忧心这一日是白白去了这一趟,火光中那惊鸿几眼,想来该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