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没有到春天, 在这样的季节里, 凛冬冰原的白日是很短的, 一天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昏暗的黑夜里度过。而最糟糕的是暴风雪依旧在这块由冰雪组成的大陆上肆虐着, 又细又密的冰渣子犹如疾风暴雨般猛烈地落下, 迷得人都睁不开眼。
一只绑着麋鹿皮套着特制皮履的大脚在厚实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印子。
“还真是万幸,这些该死的雪只不过才过我的脚踝。青年将陷在雪地里的脚抬了起来, 他弯下腰将手伸进印子里比划了起来,“要是等会暴雪还不停,那可就真是要人命了。”
“都这种时候了你能不能认真点!”他身旁则从身后掏出了一把弯弯的尖刀,认真地注视前面那对绿的发光的眸子, “那头畜生现在看你的眼神和看一块上好的生肉没有区别。”
“那你倒是拉我一把啊!我上不去了!”之前的那个青年抱怨道, “该死!我新做的鞋都被弄湿了!”
“静心, 沉气,想象你可以浮在水面上。”男人伸出健壮的手臂,将身边陷在雪里人猛地往上一拉。
“雪刺,你能不能不要老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在雪面上行走可是我们凛冬人天生的本事。”青年神色张扬, 他猫着腰, 上半身绷紧朝对着他呲牙露爪的雪豹走去, 和之前大不相同,这次他没有再陷进深深的积雪里。
不仅如此, 更神奇的是青年走过的地方只留下了极浅的印子, 浅到眨个眼的功夫, 就会被新落下的雪覆盖掉。
“不要大意, 寒。大意的人会在冰雪里永眠。”几乎是说完的刹那,雪刺便也动了起来,他越过旁边的青年率先握着弯刀朝那只雪豹扑去。
“喂!别抢我的猎物!我还准备拿这头畜生向阿兄请功呢!”那个名为寒的青年也在雪地上奔跑起来,虽然嘴上别扭,但他和雪刺的配合其实早已熟练,两人甚至都不用交流,就能做出最为完美的配合。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这些基本的捕杀技巧都是雪刺交给寒的。
在雪刺和那头凶恶的雪豹纠缠的时候,寒已经绕到雪豹的身后,
凛冬冰原的天气极冷,再加上现在已经是入夜了,已经冷到了滴水成冰的程度。
寒的手心射出的水流没过多久就形成了尖锐的冰棱,他一跃而起,冰棱朝下,对准雪豹的背脊,手用力下按。
一声痛苦的怒吼。
几乎整根冰棱都被寒送进了雪豹皮肉里。
雪刺往后小跳一步,雪豹开始拼命的挣扎扭动,它想将那个踩在它身上的青年甩下去,然而冰棱已经将它的腹部穿透,它越是挣扎,流的血反而越多。
在这严酷的冰原,大量失血只有死路一条。
大概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雪豹终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猩红的血液沿着冰棱流到皑皑白雪上。
嘭的一声!它一动不动的倒在了地上。
“真是!这血都还是热乎的。”青年将紧黏在手心的冰棱从雪豹身上抽出,滚烫的血液便一下子迸溅而出。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就像贪吃的孩子,寒的舌头便伸了出来,想去舔一舔那冰棱上滴下的血珠子。
然而还不待他舔到,他的动作很快就被身旁的男人叫停了。
“少族长说了你这些野蛮的习惯要好改改了。”雪刺捏着青年的手腕,表情严肃,“别被狼群养了几年,便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狼怎么了?”寒一下子就炸毛了,“我们凛冬人有哪个不崇敬狼的。”
“这是两回事!不要无理取闹了。”雪刺走过去,握着青年的手握直接将对方手心的冰凌掰断,接着将那有两个成年男子重的雪豹扛在肩上,“快点回去了,不要让少族长久等了。”
“就会拿阿兄压我!”寒不服气地对着雪刺的背影捏了捏拳头,随后极不情愿的迈着步子跟了上去。
“安罗达!过来接把手!”回到部落。寒对着不远处的一个身宽体胖的大叔挥了挥手臂。
“狼王保佑!你们竟然猎了一头这么大的雪豹回来!真是辛苦了。”安罗达挺着鼓起的肚子一颠一颠地走了过来,“今晚看来可以好好饱餐一顿了啊!”
“安罗达,你快把这雪豹分啦!我要这雪豹皮!给我阿兄做毛毯!”寒在旁边的兴奋的搓了搓手,“对了,安罗达,我阿兄回来了吗?”
“刚刚回来了一会儿,不过刚刚好像少族长牵着冰花又出去巡逻了。”
“这样啊。”寒有些失落。
安罗达蹲下身子,出乎意料,他的双手很灵活,大腹便便并没有影响他拔出匕首分割雪豹皮肉的动作。
匕首在他手中挥动的很快,从旁人看来似乎分开这些皮肉就像裁布一样容易,但其实这是非常艰难的工作。
寒他们将雪豹拖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雪豹致命伤周围的血水已经冻成了冰。
安罗达开膛破肚的速度必须快,若是慢了,这些新鲜的肉块就会很快冻得无比坚硬。
坚硬连匕首都送不进去。
“安罗达你分肉的手法在凛冬是最好的。”早就不是第一次见了,但雪刺还是忍不住在旁边感慨。
“嘿嘿,孰能生巧。”安罗达憨笑了几声,他分割皮肉的数量太多了,整个部落的猎物都要从他的手中经过。然而要知道在凛冬,各种各样的肉是他们近乎唯一的食物,那是非常惊人的数量。
“这只豹子可以够十个人一起吃的了。”无论是雪豹、雪狐、雪兔,还是可怕的雪熊,安罗达都清楚的知道它们身体里的每块骨头在什么位置,他知道从哪个地方如刀能得到最完美的皮毛。
此时,他已经在清洗皮肉上的血污了,很快一张干净地雪豹皮便剥好了,“皮毛归你们了,快去火边烤干吧。”
寒咧着嘴,接过雪白的皮毛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还是和个孩子一样。”雪刺无奈地摇了摇头。
“寒才多点的岁数,我在这个年纪可还不如他呢!你别老这么严格了,这样可不讨姑娘们喜欢。”安罗达抽空抬起头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说教起来。
雪刺的耳廓犯了点红,男女之事上他就是个门外汉,他有些窘迫地咳了几声,“我的生命已经献给狼王了。”
“狼王可以赐给你信仰,但女人可以让你沸腾。”
这些话听得雪刺很是不自在,他是一个性格又臭又硬的标准凛冬男人,那种风花雪月般的□□对他来说就是水里看花,连影都摸不着的。
先不说凛冬的女人和男人一般强壮能干,光是每天为部落捕杀足够的猎物就已经让他没有空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雪刺没有离开过凛冬冰原,部落里的人都没有离开过这里。永远待在这块由冰雪打造的世界不知何时成了他们不可违背的信仰,离开的人等同于自我放逐,狼王也会放弃他的灵与肉,成为冰天雪地里可怜的孤魂野鬼。
听说凛冬外面的女人都很弱小,她们的四纤长,腰甚至只有他两手圈起来那么大,说话的声音像雪落下的声音,脾气就和冰原里的雪兔一样温顺。
这样的生物是雪刺不能想象的,他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对这样孱弱的生物动什么心思。
他甚至不确定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女人,他身边没有人见过,这些描述都是他听从天隐或是六海流浪来的商人讲的。
虽然部落里的人不好出去,但他们的部落还是极其欢迎这些流浪商人的到来,无论是小孩们,还是大人们,他们都喜欢围着这些商人听一些有意思的故事。
雪刺也喜欢这些商人,倒不是喜欢那些编的天花乱坠的故事,他喜欢的是他们背囊里带来的烈酒和香料。
这些都是在部落里见不到的稀奇东西。
当然,这些流浪商人花了那么大劲把东西弄进来自然不会空手而归。
他们拼了命来这里大都是想赚一笔的。
他们以物换物,往往要五张上好的皮毛才能从这些商人手里换来一壶烈酒。这可以说是狮子大开口了,可就是这样想换的还是大有人在。
想起烈酒的滋味,雪刺喉头滚了滚。
他和啰嗦个不停的安罗达辞别后,便去了部落后面宽广的大棚,那里养着凛冬人最忠诚的伙伴。
“冰花,你又饿了吗?可是你刚刚已经分掉我一大块肉了!”等雪刺走进来的时候,大棚里已经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男人束着干练的马尾,面容比部落里的女人要精致,眼睛狭长,却完全不会让人心生轻视。他身上裹着用雪熊毛制成的灰色裘皮,整个人都带着如狼一般狠劲。
此时,男人正弯着腰给一只体型巨大的苍狼梳理毛发,苍狼舒服地低叫了两声,很快其他窝在大棚里的狼崽子们也都爬起身向男人围了过去。
“嗷嗷——”苍狼对着围上来的狼群吼了几声,那些想上来分宠的狼崽们一下子都被吓退了。
啪的一声,男人便一巴掌呼在苍狼的毛茸茸的脑袋上。
“冰花,在部落里不要乱叫唤。”男人严厉地训斥道,“和你说了多少遍会吵到别人的。”
冰花是这只苍狼的名字,按理说这般秀气的名字实在和这庞大的狼兽不怎么相配,但男人有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