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又三年,他与锦娘的那段过往就像葬在地下的老酒。
谁人都将其遗忘,却也拦不住它兀自发酵。
多年后猝不及防地饮上一口,便是辛辣得流泪也是最为香醇的回味。
“我在想,锦娘当年究竟为何而死。”
他轻飘飘的留下这样一句话,张氏掌心下的被褥被她扯变了型。
“老爷莫不是忘了,锦娘当年生产留下病根后,身子就一直不好,一场风寒就要了她的命罢。”
简知章没再回话,伺候他更衣的婢女更是将头深深的埋了下去……
“醒了?”
秦狩压下身子来,与简守鼻间相碰:“你这一觉,睡得很沉。”
简守睁开双眼,眼尾有微闪的水色:“醒了。”
秦狩吻了吻他的眼尾:“可是做了什么梦么?”
怎么哭了……
简守摸了下被轻柔触碰的眼尾,旋即弯了弯眉眼:“发现自己好像有不得了的本领呢。”
秦狩一听,乐了,难得阿守主动对自己炫耀一番。
他夸道:“那么我们阿守真是厉害了,是什么本领呢?”
简守的目光在秦狩的五官上游走,带着温柔的微光:“以后你就知道了。”
…………
一连几天,都是无尽的梦魇。
梦里时光倒流,一件件、一桩桩,将那时的人生再经历了一遍。
张氏很快憔悴了下去,杀害儿子的凶手还未找到,简知章对她的态度也越发冷淡了下去。
未知的恐惧将她笼罩,有什么早已不受控制了。
这日简昀过来请早安,看张氏一副劳心伤神的模样。
挥退她身后的婢女,站到她身后去为她按摩两肩,手下轻重得当。
“母亲若是觉得疲惫,不如让府中乐师为您弹奏一曲?”
张氏拍了拍他手背,刚想拒绝,简知章就走了进来:“府中何时有了乐师?”
简昀回到:“只是某天听得,觉得甚是美妙,儿子便将人请回了府中。”
“既然如此,就叫来吧。”
自他毁了容貌后,简昀难得被简知章认可,这番就有些激动。
连忙将小厮叫道身边嘱咐道:“速速将別芷的乐师请到中堂来。”
少顷……
简守抱着一把古木七弦走进来,白色的聚云履落地无声。
简昀看着他的容貌,面纱下的疤痕似乎鲜活地扭动了起来。
再等一会儿,只要再等一会儿,他就可以摘下面纱,光明正大的与琴师说话了……
简守在伏案前坐下,当着众人的面他点燃了一柱回梦香。
袖口垂于小臂,圆润粉红的指尖按在了琴弦上。
一首宛若琉璃相撞的前奏便从银白的弦间迸了出来。
缭绕的一缕薄雾攀伏前行,嗅到香味的众人缓缓陷入了混沌里……
…………
简昀十三岁那年,锦娘入了太守府。
不同于北方女子的明朗爽直,锦娘连与他道好都是细声细气的。
微笑时嘴角微微上翘的弧度,也异常地惹人怜爱
锦娘时常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门,简昀也难得见上她一面。
往后的日子,锦娘一直受宠,简昀也一直在各种宴会上偷偷地看她。
第一次对锦娘产生那样的欲望,是在什么时候呢?
是在刚满十四岁那晚,他屋里出现第一个通房丫鬟的时候。
他唤的是,锦娘的名字。
儿子觊觎老子的枕边人,这是天大的秘密与丑闻。
意料之中的,那第一个通房丫鬟没有活过当晚。
简昀能瞒过简知章,却瞒不过对他关心备至的张氏。
于是又两年,张氏匆匆为他纳了门亲事,将当地富商之女段晚盈迎娶入府。
但这种隐秘痴缠的念头并没有被连根斩断。
反而在有了庇护后,悄悄地茁壮成长起来,蛰伏着等待时机。
同年冬至,锦娘生下了一个怪物,由此被赶入偏院。
简昀便知晓自己的机会来了,时常借着送些生活用品的由头去偏院。
锦娘起初并不知他的目的,甚至还很感激简昀的施舍。
就算屋里没有什么好茶,每当他来时也必定会凉好热水。
可就算简昀在怎么谨慎,锦娘再如何不设防。
五年的时间里,她也终究察觉到了简昀的不轨之心。
锦娘的刻意回避激怒了简昀,他不再向偏院提供补贴。
一些趋炎附势的奴才掂量着主子的态度,也开始给锦娘难堪,有时候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简昀并不是放弃了锦娘,相反他只是在等待时机。
等一个会将锦娘逼上绝路的时机,他要她来亲自乞求自己!
简昀等得不久,简守五岁那年恰好就生了场要命的重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