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男人怎么会藏进这么小巧可爱的身体里。
斯年转过头,就恰好看到了简守的笑魇,鲜活的明媚的。
像是暖春三月指头上的桃花,也像是林间清风拂过的翠竹林。
斯年有片刻的充愣,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他脸上有其他的表情。
就在那一刻,之前所积累的所有情绪仿佛都达到了一个沸点。
十年前的悔恨,十年间的期望,十年后的重逢……
他等了太久,也等得太苦,他不知道现在算不算圆满,只觉得心中的情绪急需一个宣泄口。
斯年从来未想过,他有一天会因为别人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而流泪。
简守抱着白狐,隔得远远的看着那个糊了满脸的泪水的斯年。
抚摸着皮毛的手指僵硬了起来,心中酸涩难当。
原来时间过了这么久,被困在里面的人,却没有一个能逃出来。
一个大男人哭成这副模样真的是丑死了,雅罗瘸着腿走过来。
嫌弃万分地往他脸上扔了一张手帕:“擦擦吧,小姑娘。”
她绕过去看了一眼斯年惨不忍睹的背部,突然就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分了,这个看上去就好疼的啊。
于是弯腰捡起地上的那张手帕,垫着脚胡乱地擦着斯年脸上的冷汗和眼泪。
“我说你不会是被疼哭的吧?怎么还在这儿傻站着。”
窝在简守怀里的白狐微微眯起狭长的双眼,里面寒光晦暗了几分。
他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了舔简守的指尖,细小的倒刺勾起一片酥麻。
不要看别人,你是我的啊。
简守被他拉回注意力,垂下眼眸转身离开了这里。
他和斯年早在十年前就再无瓜葛,如今也不该有半分牵扯。
斯年看着那人毫不在意地离开,没有关心的表情或者一句询问。
先前心中的激动和喜悦已经凉了一大半,沉淀下来的是厚重的阴郁。
他又在对他抱有期待了,对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活该自己这满身的伤却没个由头!
扯开在他脸上作乱的那只手,斯年一声不吭地往回走。
雅罗再次被甩脸子,又气又心烦,自己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一跺脚,还是追了上去,这人要是疼死可怎么办?
雅罗进门的时候,刚好碰上了老大夫背着药箱进屋。
打下手的小厮正端了一盆血水走出去,里屋丫鬟正在用热帕子去擦他背上的血迹。
斯年疼得眉尾一抽一抽的,却心如死灰的没什么表情。
老大夫走上前来说;“把衣服脱掉,脱不掉就用剪子剪掉。”
斯年一下子就将破布一样的衣服扯了下来。
不可避免的有些结痂的伤口崩开又开始冒血了。
老大夫绕到斯年的后面,看得直瞪眼:“哟、哟,这怎么弄的啊?”
却是手脚麻利地处理起伤口来了。
雅罗坐在自来熟地坐在一旁,看到斯年肌理结实的上半身,脸颊飞出了两团红晕。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跑出去喘气了。
那头,等简守回了房间就将丫鬟们请了出去。
又将四面八方的木窗关了个仔细,才将白狐从怀里给放了出来。
白狐姿态优雅地半坐在桌子上,抖了抖身上蓬松的白毛。
他专注地盯着简守看,半晌后打了个嗝:“阿守,我刚刚吃饱了。”
男人的声音从一只狐狸的嘴里吐出来,总是有些不熟稔的违和感。
简守没忍住,又攘了攘他身上的毛:“嗯,是高詹吧?”
狐狸回味地舔了舔嘴角:“很新鲜的魂魄,还有两个丫鬟的。”
“两个丫鬟?那场动乱里还死了两个丫鬟么,我为什么没有察觉到?”
很多人不过是看上去凄惨,却没有伤及性命的,除了高詹。
白狐站起来,漂亮的尾巴在空中画了一圈,扫过了简守的下巴。
“不是那里的丫鬟,而是那小孩身边的。”
简守不解。
鬼王又提醒道:“死了,才能跑出来啊。” 眼中一片狡黠。
简守心中一怔,终于觉得古怪。
是啊,这么多人守着,怎么还能让那小孩一个人跑出来呢?
简守抿了抿嘴唇再张开,还是问了出来:“你有没有觉得那小孩长得很像我,原来的我。”
“可是我又看得出来,他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东西假冒了我的模样。”
白狐在桌面上踱步,说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说,“阿守,我们总会知道的。” 像是安慰又像是敷衍。
简守体贴,也不强求,于是主动转移了话题。
问道:“怎么会想要附身到狐狸的身体里呢?”
还小小的开了个玩笑,“是因为我喜欢小狐狸么?”
白狐的嘴角勾起,像是在笑:“是啊,因为我的阿守喜欢。”
这样的我对于你,至少是有温度的。
简守有些绒毛控,又将狐狸抱进了自己的怀中。
心中欢喜,嘴上却是调侃:“干嘛啊,动物身体哪有人形舒坦……”
说完后,却是自己突然顿住了。
再抬眼时,眼中就含了一团化不散的雾气。
他的声音变得哽咽:“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那天晚上?”
带着些许绝望和崩溃:“你是不是已经不能聚集灵魂了?所以只能用白狐的身体暂时锁住!”
我说你为什么会在我睡着后离开,我说你为什么只送来桃花却不见人影。
原来,原来,你差点就永远地消失不见了!
鬼王鲜少能看见简守的情绪起伏,他如此明显的悲伤是因为自己。
鬼王既觉得开心,更多的却是心疼。
他抬起头,用舌尖卷走了他的眼泪,就像从前一样。
低声安慰道:“阿守,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
“刚刚我看见你笑了,能再笑一次给我看么?我很喜欢。”
简守现在根本笑不出来,却又因为男人的承诺而感动。
他试图勾起嘴角,白狐的嘴唇就贴在了他的嘴角。
“足够了,阿守。”
他是真的觉得很满足,无论为阿守付出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