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而后立,置死地于后生。
现在的斯年不再害怕鬼怪,剩下的只有厌恶。
和从无为子身上牵连过来的无尽的恨意。
在他的眼中,这些东西哪有什么善恶之分?
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只要是鬼魂,还是魂飞魄散的好。
阴冷的风陡然变得凌厉起来,刮得人脸疼。
火把上的火一下子就被吹灭了,残留的白烟和浓浓的雾气融成了一团。
雅罗尖着嗓子短促地叫了一声,就再无动静了。
斯年象征性地唤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就不再管她了。
他的反应已经很快了,疾风击打过来的时候,他刚好拔出七星剑挡在了胸前。
一击不中,四周的风就像发了狂一样往他身上劈。
身上的道袍很快就被割成了碎片,里面的皮肤也开始往外渗血,看上去甚是惨烈。
斯年转身咳嗽了一声,他快速地摸了一把脖子,手心是温热粘稠的触感。
他的脖子被割出了一条切口,要是再慢一点,他的头就直接断掉了。
执剑的指尖轻抽了一下,双眼里镀满了寒冰。
又是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劣势!
四张符纸从五指间飞射了出去,在半空中点燃,散发出灼热的温度。
周围的空气有一瞬的凝滞,就是趁着这个间隙,斯年极快地掏出瓷瓶,将一滴血抹在了眉心处!
浓雾之中显出一团比四周更沉重的黑,渐渐形成了人的形状。
斯年眯起眼睛,反转剑身,朝着黑影刺了过去!
剑尖泛着寒光,破风而去,形成了势如破竹之势。
离黑影越来越近了,斯年的眼中有了势在必得的狠意。
…………
“斯年。”
斯年、斯年、斯年……
熟悉的声音,熟稔的语调,含着与当年一模一样的温柔。
像极了安抚人心的蜜糖,让人食之上瘾,嗜之如狂。
斯年的瞳孔陡然扩大,在眼眸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来不及收回剑了,只能偏移方向,剑身即刻刺入了那人身旁的树干中。
破碎的木屑在刺耳的割裂声中飞溅而下。
没有撤回的内力涌入了经脉,血液在其中翻滚。
斯年疼出了一脸的冷汗,泛白的双唇紧紧的地抿在一起。
他甚至没有拔回插在树干上的剑,就只身冲到了那人的面前。
喉咙里唤出了细碎而急切的颤音:“阿、阿守?”
这声“阿守”仿佛有千斤重,包含了多年以来的痛苦和思念。
让他喊出的同时又承受着锥心之痛,他没有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是有多么的小心翼翼。
斯年想摸摸他看看他,于是手忙脚乱地掏出火折子。
从细微的火光中,仔细地打量他。
俊秀的脸庞,泛着柔和的光晕,翩长的睫羽在火光下,一颤一颤的。
他看见他勾起嘴角,笑得春花烂漫:“斯年,是我啊。”
是啊,是你。
斯年伸出手指摸着他秀气的眉尾,几乎热泪盈眶。
他哽咽着喃喃出声:“阿守,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地想你。”
“我骗自己忘记那段时光,可是我只要闭上眼睛就是你……”
“我骗不了自己。”
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在他的五官眉目之间,几近贪婪地打量着。
指腹下的触感细腻而光滑,却又透着丝丝凉意。
那人微微偏过头,表情疼惜,他说:“斯年你辛苦了,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被温声安慰的男人,反而咬着牙齿,表情变得痛苦:“阿守,你骗我的。”
“十年前你就食言了,留我一个人在世间苟活……”
你也永远不会晓得,我活得有多么的痛苦。
他叹息一了声,所以:“到底是我比较残忍,还是你更加地残忍呢?”
一个骗子,两个骗子,都在自己骗自己。
那人的声音变得有些慌乱,眉头轻轻地蹙在一起。
表情难过:“斯年……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吗?”
斯年的手指按在了他的眉间,想将其抚平:“怎么会呢?”
“我可是做梦都想和你在一起的呢,一直在一起。”
最后,手指落在了他的眼皮上,感受着眼珠的转动。
多么漂亮的眼睛啊,漆黑的透亮的,看他的时候专注又深情。
斯年却加大了力度,带着些许残忍:“可是啊,你怎么就不是赤玄双瞳呢?”
那人突然就不笑了,表情变得死气沉沉起来:“斯年,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男人从喉咙里逼出沉闷的笑声,在寂静的树林里显得悲切又诡异。
他的另一只手早就吸回了七星剑,握着剑柄的手泛起了骇人的青筋。
他说,“你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扮成他来骗我。”
手指陷进了他的眼眶里,没有半分怜惜:“他确实是我心中最为想念的人……”
“可是你不知道他早就已经死了,也不知道他是赤玄双瞳。”
“你不是他!”
它的表演实在是太过拙劣,让斯年无法继续将情感转移到它的身上。
所以决定终止这场作秀。
面前的怪物嘶鸣了一声,周身的伪装开始拉扯撕裂,好看的眉目也变得狰狞可怖起来。
周身阴冷的寒气再也压制不住,最后全身都化为了一团浓重的雾气,想要窜出斯年的手掌心逃跑。
由林中的阴沉之气凝聚成的鬼怪,实力不容小觑。
可是斯年既开了天眼,它就再也无处遁形。
七星剑上的北斗七星映出了熠熠的光芒,让斯年在黑暗中也能视物。
他脚尖点地,张开双臂飞跃而起,蓦地一剑划向了虚空!
又是一声凄厉的尖叫,鬼怪既是绝望又是怨恨:“是你们先擅闯我半山林!”
斯年懒得与它废话,只想尽快将它解决了,手中的招式越发的狠厉。
眼中也慢慢浮起了红光,从眉心处传来的灼烧感不断地蛊惑着他大开杀戒,四周的树一根又一根地倒在了地上!
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鬼怪反而不躲了,桀桀桀的笑声穿透了夜空。
“活该他死了,活该他留你一人,哈哈哈哈哈!”
带着怜悯的嘲讽,最是狠毒。
斯年怒吼了一声,一剑刺穿了那团雾气,冷漠地看着它四分五裂地消失散尽。
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那最后的一句话,他有多恨。
今天,一个两个的,都使劲儿往他痛处上戳!
树林里的白雾和阴翳随着鬼怪的消散也快速地变淡消失了。
斯年抬头,发现天边竟然已经破晓了,第一缕阳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刚刚的经历对于他来说不过短短一刻钟,可现在竟然已经天亮了么?
直到感受到皮肤上的温度,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着装连乞丐都不如。
衣衫褴褛的,该露的不该露地都通通地暴露在了阳光底下。
身后突然传来了连续的尖叫声,雅罗捂住自己是双眼大叫:“啊啊啊,你臭不要脸!”
斯年抽了抽嘴角,扯着衣服上的破布,暂时性地把不该露的地方给遮住了。
多半有些恼羞成怒地命令道:“你给我闭嘴!”
雅罗不服气地哼哼了两声。
斯年试图转移话题,问她:“你刚刚哪去了?”
“我不是一直在这儿的嘛!”
“呵,一直?天都亮了!”
雅罗瞪大了眼睛抬头望天:“是、是哦,怎么一下子就天亮了呢?”
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了,雅罗跑过来,看到了他暴露出来的细长伤口,有些流血的地方还未凝结。
“天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伤得这么严重!”
“而你屁事没有。” 斯年表情不耐地咧开了嘴角,“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呢?”
“啊……我也不知道啊……”
雅罗突然踮起脚尖凑近,食指搓着下巴,表情若有所思。
“凌霄子,你是不是哭了?”
斯年反射性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手掌上全是半干的水迹。
他有些懵,随后恶劣地一笑:“我这不是演戏么!”
为什么要演戏,演什么戏?雅罗还想再问,就被斯年一把按着脸推开了。
嘴里吐出一个无情的字来,“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