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子贪财,这时也亮了眼:“大人,您这是?”
简知章示意侍卫将托盘呈到了无为子的面前。
“其实简某此番前来,还有要事相求。”
无为子敏锐地察觉这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再说法器也毁了一半。
已是不祥之兆,不该再施法,可他却忍不住将托盘接了过来。
上次去赌坊他欠下了不少银两,被赶出来之时还被迫画了押。
若是过几日还还不上钱,怕是就要被剁了双手!
于是他道:“大人不妨先说说,看贫道能否助上一臂之力。”
这时简知章的神色才微微有了点缓和。
“以道长的能力,必是能帮简某此忙的。”
“府中三子——简守,生来便克死了他的母亲,害他母亲暴毙而亡。”
“这些年来,府中一直不得安生,长子之妻一直怀不上子嗣,二子这怪病也是好几年了。”
“最近朝政上的事情难免波及到太守府,简某想求个安心。”
他眼角的纹路又加深了几分,“还请道长为我太守府除去这祸害吧!”
借刀杀人,才是简知章所求的安心吧。
无为子明了自己这是要平白害死人,却没有半法拒绝,他别无选择。
简知章看他有些犹豫,便又许下了一个承诺——
“若是道长能帮简某此忙,简某必助道长名扬邑郡!”
无为子摇摇头,却是应了下来:“贫道不求其他,此事过后需赶回派中换些法器。”
虎毒且不食子,这简太守如此狠心,事后他继续留在邑郡,也许还会被杀人灭口,何不如带着钱跑得远远的。
简知章看他既是答应了下来,也不强留他待在着邑郡。
“如此也好,明日会有马车来接道长,简某就先行告辞了。”
“大人,慢走。”
等到再也看不见马车,无为子这才直起身子,心满意足地端着一盘银锭子走进了破庙内。
先前的怒火竟也被一扫而光,浑身轻松了起来。
只是走到最里面,却没看见了斯年。
原本不知死活的小孩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滩发黑的血迹,和凌乱的血脚印。
脚印一直延伸到破窗,然后消失不见。
窗外夜色浓郁,窸窣的晚风带起了瑟瑟的枝叶。
…………
子时,太守府中的侍卫巡夜到偏院,又折了回去。
穿着青衣的男人站在偏院外的池塘边。
消瘦的身形就像一根伫立的翠竹,仿佛风一大就会拦腰折断。
水波晃动,在寂静的夜晚里,水声冽冽,水温寒凉。
池水并不太深,简守沉下去后其实还能踩着底。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混浊的池水中摸索了起来,脚踝也一点点地陷入了淤泥中。
岸上的两只小鬼紧张地望着顿时沉寂下来的池面,又担心不已。
“姐姐,他会没事么?他能找到我们吗?我好害怕……”
“阿弟莫怕,他一定会找到我们的,也一定会平安无事。”
此时,躺在床上的小怜又做起了同样的噩梦。
她家少爷溺水了,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身影,她跳下进水里,想找到他,最后也沉入了池底。
一样的梦境,一样的可怖,可是这次她却怎么都不能醒来,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梦境!
满身冷汗地痛苦喃呢着,“少爷……少爷……”
简守艰难地在池底摸索着,手指被尖锐的石子划伤。
胸腔里的空气也逐渐消磨殆尽,脑袋因为缺氧而变得沉重……
指尖突然触碰到了一个粗糙而冰冷的坚硬物什。
简守一把抓了过去,将它用力拉起来,同时也带起了两具小小的白骨!
岸上的魂魄像是有了感应,泛起了银白的光晕,渐渐变得通透起来。
简守狼狈地爬上岸,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才发现那是已经生锈了的铁链。
身旁的两具尸骨,因为这根铁锁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墙外突然传来砖块落地的声音,简守抬眼望去,然后就看到了趴在墙上的斯年。
并不远的距离,斯年借着月光看得很清楚。
他的阿守浑身湿透地跪坐在池边,乌黑的长发纠结在一起,杂乱地贴在惨白的面颊上。
分明是疲惫不堪的模样,他的嘴角却噙着欣慰的浅笑,嫣然又诡异。
斯年的眼皮开始疯狂的颤动起来,他看到阿守的手中握着一跟粗重地铁链。
目光再顺着铁链往下,竟是两具森然的白骨!
毛骨悚然地惧意涌上心头,斯年不小心踢落了砖块,简守寻声望来……
赤玄异瞳。
他无法形容那一双眼睛,黑得像深渊空谷,红得像地狱幽火。
直直望向你的时候就如索命的亡魂怨鬼!
并不好看,反而可怖。
受创的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疼痛疯狂地叫嚣着。
浑浑噩噩地,斯年不知道自己已然尖叫出声,然后再跌跌撞撞地逃离了这里。
所以他再也没有看见简守最后的那一抹眼神……
含泪的不舍的,心寒还有绝望。
“哥哥,你不要哭了。”
男童松开姐姐的手,走到他面前想为他擦去眼泪。
手指却只有穿过他的面颊,顿时沮丧地垂下了头。
简守听到不远处整齐地脚步声,是侍卫听到声音而匆忙赶来。
简守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和池水,露出了个笑来。
“你们快走吧,再晚走不了了。”
从来在弟弟面前坚强的小女孩早就哭了出来。
她一个劲儿地说着对不起,显然她也知道他们走后简守会遭遇什么。
“少爷,如有来生,必当衔草结环!”
简守说,“好啊,如果我还有来生的话……”
两具魂魄迎着乌云后的最后一抹月光悄然消失。
只余下简守颓然地坐在原地,守着两具骇人的尸骨。
有人扯掉了他手中的铁链,将他抓了起来。
小怜痛哭着冲了出来,趴着着侍卫的大腿求他们放了他。
一切都是闹哄哄的,简守过滤掉了这些声音。
他只是固执地望着墙根,可当他被拖离这里的最后一刻,都没有看见斯年。
此后一面,再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