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同事介绍同事,亲戚介绍亲戚,赵自华的小钱赚得越来越滋润,就这样干了有两年多都没出过事,那些跟着他搞的人全都赚到了钱,把他当神一样供着。
后来他弟弟心大,觉得手上客户群体稳定,想自己也搞一波,于是就成立了一家公司,找了宁市周边一个生态园项目包装了一下,每周末就一大巴一大巴地带着这些老头老太跑去参观考察,对着一片黄土地各种编织美丽的蓝图,什么马场、农家乐、花海、水果自摘地、儿童乐园应有尽有,还推出什么养老别墅的限购。
之后把一群大爷大妈带到一个临时搭建的棚子里,ppt演示那些落成后的概念图,再带着大爷大妈们吃吃喝喝开开联欢会。
目的只有一个,画了一块很大的饼,让这些人掏钱投资。
老年人吃到玩到了,还看见了那么一大块黄土地,顿时对项目很有信心,纷纷拿出钱来,于是他们这个项目便用了很短的时间就筹集到几千万的资金,在那偏得荒无人烟的地方光一套私人别墅就能卖出一百多万的价格,还有些疯狂的大爷大妈卖房来投钱,更是背着儿子女儿把所有积蓄都拿了出来,那些退了休的老人,看似相貌平平,一投就是两三百万。
这期间赵自华一直帮着弟弟忙前忙后,大小也算是个负责人,前半年那个生态园的确在施工,还搞起了草莓采摘,经常邀请这些所谓的投资人来玩,对他们说,他们都是这里的老板,尽管敞开来吃。
客户对项目也很有信心,但是赵自华发现这个项目搞来搞去都是那些农副食品,之前说好的马场、儿童乐园,别墅一直没有动工,他那时存在过疑虑,但是他弟弟告诉他不要急慢慢来。
也就是在他产生疑虑没多久的时间,他弟弟带着老婆小孩跑路了,走之前毫无征兆,前一天下午还和赵自华喝茶,聊到马匹的运输问题,第二天就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赵自华一下子慌了,所有人都找到他询问什么情况,那会事情还没到失控的局面,也就是在那时候他联系上了赵倾,但他没敢把实情告诉赵倾,他怕儿子一听说事情的严重性直接不回国了,那么他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赵倾在两周之内拒绝了一家很有权威的医院,然后办好手续回到国内,赵自华只跟赵倾说欠了别人两百多万,于是赵倾拿出了那几年在国外的所有积蓄,又贷了点款。
赵自华怕赵倾跟他翻脸,不认他,一再保证就这么多,所以赵倾跟楚楚结婚的时候,手头非常拮据。
赵自华把这几年赚的钱,还有能盘的东西全部转了出去,只要有人找上门闹,他就给点小钱打发,对付了半年的时间,另一方面也在到处打听他弟弟的下落。
直到楚楚和赵倾结婚的半年后,他弟弟跑路的消息慢慢传开了,有人找到赵自华,他卖着老脸担保他弟弟只是去度假,很快就回来了。
但事情终究像瘟疫一样蔓延,直至炸开了锅,掩盖不住彻底爆发,赵自华作为担保人,更是赵自强的亲哥哥,所以好多人跑去冲他家要报警要去法院告他,还有要他命的。
如果那个时候,他们干脆报警抓了赵自华,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可当时那群人中间出了一个牵头的人,那个人之前也在别处投资了理财产品,投资失败后也去报了警,负责人虽然被抓了起来,但他们那些人的钱至今没有拿回来。
所以这个人站出来阻止了大家,并告诉所有人,如果还想拿回这笔钱,就必须得留着赵自华,人不死,债不烂,一旦赵自华进去,更不可能找到他弟弟。
于是所有人不再想着怎么弄死赵自华,而是隔三差五上门逼他。
楚楚听着这一切,忽然感觉特别不真实,她竟然不知道在和赵倾结婚后,他的家里还发生了这些事。
萧铭告诉楚楚:“赵自华是想着他弟弟能回来背锅,但他不知道他弟弟早把老婆小孩送出了国,他自己也是不可能回来自投罗网的。
你还记得那时候孟广德安排人到医院找赵倾麻烦吗?”
楚楚点了下头,萧铭接着说道:“其实那时候赵倾真正从医院离开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孟广德,而是那帮人他妈的狗急跳墙冲到医院找上了赵倾,虽然那次没让院方知道,但赵倾很清楚,只是时间问题,所以他借着孟广德的事果断从医院离开了,你也知道,他是个挺骄傲的人,不愿意闹得满院皆知,还影响病患。
他从医院下来后,你猜他做了什么?”
楚楚眼里的光闪烁不定,整张脸煞白得如一张纸。
萧铭靠在椅背上摇了摇头:“我认识他怎么也有好些年了,自认为还挺了解他的,直到这件事之后,我才发现其实我根本不了解他这个人。
从前我感觉赵倾循规蹈矩,也很刻板谨慎,后来我才知道他特么就是个疯子,真的,这话不是我随口说说,赵倾绝对是我接触的人当中最疯的一个。
他竟然直接找上了黑老四,黑老四是什么人?就这么跟你说吧,我遇过一个人,左半边没耳朵,问他耳朵怎么了,他说有次跟黑老四打牌,自己动了点心思换了张牌赢了黑老四不少钱,黑老四一边笑着把钱递给他,一边伸手拿过刀要了他的耳朵,在场的全是那个人的兄弟,但没一个人敢出声。
黑老四不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做的都是道上的买卖,但比任何一个奸商都要狡猾。
我不知道赵倾跟黑老四到底做了笔什么样的交易,但可以想象这几乎是拿命在跟魔鬼做交易。
他从黑老四那里拿到一笔钱,按照正常人的想法,要么拿这笔钱想办法跑路,要么赶紧把之前的债填上。
但是他没有,他干了一件让人很看不懂的事。”
赵倾拿了一部分钱开始搞信科,然后将那些投资人拉了个名单,挨家挨户去登门拜访,并给出了明确的偿还期限和回款周期。
那些人很多家里已经闹得不可开交,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只要有人肯站出来认这笔钱,只要还能看见回款,那么对他们来说就还有希望,没有人敢把赵倾这唯一的希望给弄灭,所以很快事情得到了缓解,甚至在很多人收到第一笔回款后,开始主动为赵倾分担起一些安抚工作。
而赵倾一边把大量的精力投入信科的项目开发中,一边用剩余的一部分钱有计划地进行偿还,因为他很清楚,他那时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与时间赛跑,只要多给他一点时间,多给信科一点时间,他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他不能把手上的钱一次性给出去,他必须要通过这种方式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活命机会。
因为他知道,不仅仅是那些投资人等着榨干他的血,他最大的债主是黑老四,如果他不能把黑老四给他的这座石山变成金山,那么等着他的,将会是山下的无底深渊。
楚楚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不停发抖,甚至连嘴唇都在轻轻打着颤,她无法想象赵倾在她不知道的世界里都经历了什么?
在她还为小情小爱伤神伤心的时候,他站在刀山火海里遥遥望着她,那到底是多么煎熬的一种感觉,她却怪他不理她,不陪她,冷落她。
萧铭握起拳头砸了一下桌子:“你能想象吗?反正我知道这件事后根本无法想象,那么多人找他还钱,他顶着如此大的压力,居然借了更多的钱出来,你说是不是疯了?
我真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人,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直到这时,一直沉默的楚楚终于声音沙哑地开了口:“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萧铭点点头:“是啊,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争取到了,我萧铭佩服他,所以也见不得他不好!”
萧铭对楚楚说:“在赵倾联系黑老四之前,那帮牵头的人还找上了一个叫廖子的亡命之徒,你刚才说有人想找你麻烦,有可能就是廖子的人,听说那时候他们连你父母的工作单位,包括你所有亲戚的住址都弄到手了,如果赵倾迟一步,你们全家都会被拖下水。”
楚楚听到这慢慢弯下腰,将拳头放在嘴边,痛苦而颤抖地咬着。
萧铭又叹了一声,声音沉闷:“虽然我可能没赵倾这个胆子敢这么去做,但说句实话,这事要是摊我身上,我也会一个人扛下来,大不了带着债一了百了,大男人顶天立地,祸不及家人,出了事没必要连老婆家人都搭进去。
更何况你父母对他有恩,你说赵倾有可能让他们晚年还遭这一劫吗?你弟又还小。
他当时只有选择跟你离婚这一条路可以保全你们,没有其他办法。”
一滴又一滴眼泪从楚楚的指缝中流到地上,她的手指被她咬得发白,心脏拼命地绞痛,翻滚,灼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最后她突然站了起来,萧铭抬头看着她,她对萧铭说:“谢谢你能告诉我,我走了。”
她走得猝不及防,就这么突然拉开包间的门,临出去前她又转过头对萧铭说了句:“六加一下周出国,打算去意大利定居,暂时不会回国了。”
萧铭神情萧索地低下头:“也谢谢你能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