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跟宋教授并肩走出家门。
望看阴沉沉的天空,洛城将雨伞拿给宋教授,柔声道:“看样子要下雨了,把伞带着吧,如果中午不回来吃饭,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可能不回来吃饭了,你真的不去吗?”
“不了,老师是知道的,我害怕那种场合,让人难受。”
“你如果觉得无聊,就出去逛逛街,别闷在家里。”
“好的,要是你中午不回来吃饭,我到小烟家看看tina,有些日子没见它了,不知道有没有长大些。”
宋教授点点头,转身离去。
有位老友的儿子昨夜喝多酒,与人飙车。结果连人带车摔进江里。可怜那孩子才二十二岁,正值人生最美好的青涩年华,更可怜老友四十五岁才得此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骤时无法承受,心脏病复发,被送进人民医院,宋教授此刻就是过去老友家,看看能否帮上什么忙,也忍不住感叹生命的无常与脆弱。
直到宋教授搭上出租车,洛城才返回屋里,刚转身,便看见宋宇文径自走进厨房。
说实话,洛城有些怕他,因为他对她过于冷漠、过于苛刻。洛城已经不断地努力,希望宋宇文能够接受她,把她当作这个家的一员,跟她成为亲人、成为朋友,有空时一起聊天、一起喝茶,可是宋宇文的心就像千层冰、万年雪,始终融化不开。究竟是她不及他亲生母亲的万分之一,还是因为她不该太年轻?可是年轻不由她控制,若是可以,她真希望自己跟宋教授一样,年过古稀。
宋宇文端了一杯绿茶出来,淡淡地问:“我爸呢?”
这一句简简单单的问话让洛城有点受宠若惊,两年了,这还是宋宇文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使得她手足无措,竟睁大着眼睛,木偶般呆愣在原地。
“他出去了?”宋宇文又问了一句,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是……是的,刚出去,秦伯伯的儿子昨夜出了车祸,老师过去看望下。”洛城结结巴巴地。
“哦。”宋宇文喝了一口茶。
“你饿了吗?我给你煮东西吃。”
“不用,这里没别人,我爸又不在,你不用演戏,话得那么累,何必呢!”
洛城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宋宇文这句话无情浇灭了,她觉得自己应该趁现在跟他好好谈谈。在别人眼里,宋宇文通情达理、脾气又好,在她面前,却如此不近人情,她相信他一定是误会她了,書如果她一直没有勇气坦然面对宋宇文,那么他们之间的隔膜穷其一生都不会消除。于是她也坐到沙发上,尽管忐忑不安,但还是鼓足勇气,用万分诚恳的态度说道:“阿文,我们可以谈谈吗?”
宋宇文掏出烟,抽出一根点燃,轻描淡写地说:“当然可以,谈什么?”
没待洛城组织好语言,宋宇文又说:“谈你在咖啡厅怎么跟男人拉拉扯扯、含情脉脉?”
洛城有些愕然,昨天她把50万元还给华斯比,并当面道谢,相约在咖啡厅见面,没想到被宋宇文看见了。向华斯比借钱的事,她一直瞒着宋教授,倘若让宋教授知道她一个女子向别人借钱,面子肯定挂不住,而且她不想让宋教授担心,便谎称那是向亲戚借得的。待凑足100万元给宋宇文时,她也只说所有的钱都是宋教授四处借的,因为宋宇文对她偏见极深,若知道钱是她借的,恐怕不肯要,但是她没有像宋宇文所说那样与华斯比拉拉扯扯、含情脉脉,是以慌忙解释:“那个,他是我大学师兄,我们很长时间……”
宋宇文冷哼一声:“我没兴趣知道他是谁。想想也知道了,你这么年轻、这么凛亮,岂会甘心嫁给我爸?你一定以为他没多少日子可活了,等他死后继承他的遗产,对吧?如果我爸没告诉你,那我现在告诉你吧,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其实他根本没钱,你也看到了,我想开间发型屋,他都四处筹钱,所以,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个念头,免得白白浪费青春,等到人老珠黄时,就嫁不出去了。”
连珠炮似的这番话犹如刀子扎在洛城的心脏:“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我对老师的感情,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对老师毫无私心,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宋宇文冷笑道:“是吗?这么说是我错怪你了?”说完,他站起身准备上楼。
洛城叫住他:“阿文,请你相信我,我知道我不及师母……”
宋宇文生气地转过身,扣住洛城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怒道:“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妈?你这种水性扬花、贪慕虚荣的女人能跟我妈相比?”
“阿文,你先放开我……”洛城被他的样子吓坏了,心脏险些蹦出喉咙。
“放开你?”宋宇文松开她的手臂,却伸手揪住她的头发,往楼上拖去……
罗天独自来到四楼,刚准备走进407室,忽听隔壁房间有动静,于是走了过去,原来是房东在打扫屋子。
一个熟悉的身影背朝他,跟房东闲聊着:“为什么租约没到期,他们就搬走了?”
说话的人正是古小烟。
房东将满地的垃圾扫到角落,嘴里念道:“隔壁出了命案,谁还敢继续住?”语气气愤而无奈。
古小烟不解地问:“他们是卧轨,又不是死在屋里,有什么不敢住的?”
房东继续打理卫生,说道:“话是这么说,可他们毕竟住在隔壁。只怕这幢楼的房客全都要搬走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租出去。”
古小烟安慰道:“别担心,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胆小,而且你这里的环境很好,肯定能租出去的。”
房东苦笑着,继而抱怨房客不自觉,每次搬走就把房子弄得乱七八糟,跟垃圾场似的,以至于要打扫半天。
“是啊,因为房子是租的,所以他们觉得搬走后这里就跟他们没关系了,也就不会打扫干净了。”古小烟附和道,“对了,为什么不请人打扫呢?”
“请人?请人打扫一次要100元。小姑娘,钱不好赚啊,不过偶尔也有例外,就像205房的房客……”
“205房?我表姨原先住在那里。”
“那个是你表姨啊?她真是个好人,搬走时不仅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把墙壁粉刷一遍,看起来跟新房子一样,我从未遇到这么好的房客,太有责任心了。”
听到这里,罗天暗笑不已,只有宋宇文那种洁癖狂才会把房子弄得如此干净了。
这时候,房东瞄见门外的罗天,便缄口不语了,并拉长着脸,想必是因为警察的调查才让房客们知道王强和朱珠的死。
古小烟也看见了罗天,有些失望地耸耸肩,意思是没问出什么可用的线索,但罗天还是问房东:“你跟407室那两名死者熟悉吗?”
房东自顾地扫着垃圾,头也不抬地道:“不熟,我只是每个月按时收房租,收完就走,怎么会熟悉?”
罗天又问他们在这里住了多长时间。
房东说差不多两年,然后随便找了借口搪塞,匆忙走了。
古小烟看着房东离去的背影,叹皂道:“看来他把房客提前搬走怪在你们头上了。”
罗天表示很无奈,他走进407室,见古小烟站在门外不动,便问:“怎么了?”
古小烟摇摇头:“我……我还是不进去了。”
罗天知道朱珠的死让她很难受,于是也转身出来:“行,那我陪你走走吧。”
“他们不是自杀的,绝对不是。”古小烟转头问罗天,“你们在屋里发现了什么线索吗?”
“屋里比较乱,电脑开着,桌上还有一碗泡好的方便面没吃,王强应该是忽然出门的。”
“这么说,他们肯定不是自杀,否则不可能开着电脑,还泡了方便面。我想,应该是凶手给王强打电话,说知道朱珠的下落,将他诱骗出去,然后再杀了他。对了,通话记录呢?”
“王强的最后一个已接电话是在前天晚上7点多,但是该手机号码是一张新卡,里面只有给王强的那次通话记录,你知道的,现在买卡不用身份证,所以根本查不到持卡人的信息。”
“他们的死亡时间确定了吗?”
“晚上9点到11点之间。”
“哦,这么说应该不是他。”古小烟自言自语,并在心里细细盘算着,那天晚上她跟老妈9点半出门,大概10点10分遭遇撞车事故,如果撞她的人真是廖志勇,从当时的路段到王强、朱珠的出事地点,驾车最少需要半个小时,而且车只能停在路边,若将两具尸体扛到铁轨上,最少也需要10分钟,廖志勇根本没有作案时间。思索片刻,古小烟把保释朱珠、采访王强的事情告诉罗天,哽咽着说:“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不然我绝不会向你隐瞒受伤的事,如果我早点告诉你,朱珠可能就不会……”
“难受就哭出来吧。”罗天轻轻揽住古小烟的肩膀。
古小烟真的很想投入罗天怀中放声痛哭一场,她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即便悔断肠子、哭干眼泪,也是于事无补。她吸吸鼻子,坚强地摇了摇头:“罗天,请你务必找出真相,让朱珠和王强得以安息。”
“朱珠到底拿了别人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但那个东西对凶手肯定很重要,所以才会杀人灭口。”
“你刚才说‘应该不是他’,指的是谁?”
古小烟便把廖志勇承认开车撞她,以及承认他是连环谋杀案凶手的事情告诉罗天:“虽然王强、朱珠身上没有烙下五芒星。可是我始终觉得他们的遇害跟连环谋杀案有关,就是一种直觉,所以第一时间我就想到了廖志勇,可惜他没有作案时间。罗天,凶手为什么把他们弄成殉情自杀的样子?”
也许想掩饰什么。
可是掩饰什么呢?若是想掩饰他们的身份而让他们被火车碾得血肉模糊,为何偏偏留下王强的钱包。那里面有王强、朱珠的合影,这是疏忽,还是有意为之?
古小烟百思不得其解,于是问那具藏于泥像的女尸是否查明身份。
罗天说还没有,但能够肯定跟连环谋杀案有关,因为死者的身上也烙了五芒星。
林月珍抱着tina走进卧室,一边探头探脑地看看客厅,一边说有个事要跟古小烟说。
“说什么?怎么跟做贼似的?”
“我担心子欣随时回来。”
“您想说tina生病跟子欣有关?不会的,您想多了。”古小烟看了一眼病怏怏的tina,它蜷在林月珍怀里一动不动,毫无精神可言。
林月珍表示并非她多想,tina因为洗澡受凉了,正常洗澡不会这样的,她怀疑胡子欣用冷水给tina洗澡。
古小烟有些无奈,这么冷的天怎么可能用冷水给tina洗澡。
“如果不是用冷水,她干吗不承认给tina洗澡?医生非常肯定地说tina因为洗澡受凉了。”
“也许真是洗澡受凉,所以子欣不好意思,干脆不承认了。您别认为她那么歹毒,人家也是好心,见tina脏兮兮的就给它洗澡,结果受凉了,对吧?再说她跟tina无怨无仇,犯得着虐待一条狗吗?”
“你这臭丫头,胳膊往外拐,偏偏不相信我。tina本来好好的,那晚我们出去,回来后它就这样了,一直躲在沙发下发抖,用毯子裹住还是抖个不停,吃什么吐什么,打针了也不见好转……小烟,你看……要不让子欣搬出去住吧?”
“不是吧!妈,为了一条狗把子欣赶出去?而且她刚刚做了人流,我开不了口,要说您去说。”古小烟有些无语,觉得老妈在tina的事情上有点小题大做。
“我不是说把她赶出去,就是……”话音未落,胡子欣回来了,林月珍赶紧止住话题。
胡子欣一进门便关心地问tina有没有好些。
林月珍不冷不热地回了句:“老样子。”
胡子欣向林月珍道歉,说确实没有给tina洗澡,肯定是医生搞错了,然后弯腰对tina说:“让阿姨看看,疼疼啊!”
没想到tina看见胡子欣便狂抖,见胡子欣想抱它,它竟然一口咬在胡子欣的手背上,咬出两道血痕,胡子欣吃痛地收回手,皱起眉头:“这狗怎么咬人啊!”
为预防感染,胡子欣立马到医院打针。
林月珍沉着脸说:“这下你相信了吧?”
古小烟不解地问:“相信什么?”
林月珍双眼一瞪:“你刚才没看到么?如果她没有虐待tina,tina怎么看到她就发抖,还咬她?”
这时候,门铃响了,洛城来了。
洛城看见tina不由得亲了又亲,但因为tina生病,精神不振,洛城只道它把她忘了,笑呵呵地说:“没良心的,这么快不记得我了!”
洛城跟林月珍寒暄了一阵,然后说她想开个淘宝店。
淘宝店?古小烟诧异不已。
洛城说呆在家里闷得慌,听说经营淘宝店只需守在电脑前,不必与人面对面直接应酬,想必应该适合她这种宅女,只是还未想好打算卖什么。她记得古小烟好像经常网购,而且又是媒体记者,想必熟知流行趋势,所以想听听古小烟有没有好的建议。
古小烟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说自己很少网购,也是一知半解。
“是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洛城微微一笑如倾城。
“卖宠物用品吧。”旁边的林月珍忽然插口道,“到时候tina吃的、穿的、用的,全在你那里买。”
“珍姐说笑了,如果我真的卖宠物用品,哪能要你买呀,全送给tina好了,你这么疼它。”
直到晚上6点多,洛城才离开,说什么也不肯留下来吃晚饭。
晚饭后,古小烟跟胡子欣好好谈了一次。关于整容的事,无论古小烟怎么劝说,她终究无动于衷,铁了心要整容。古小烟没辙了,只能唉声叹气把宋宇文喝酒痛哭的事告诉她,希望她别辜负了宋宇文的挚爱,胡子欣不耐烦地挥挥手,说自有分寸。
“宋宇文怎么约你到破庙喝酒?”胡子欣忽然问。
“他对那地方似乎有些怀旧。”
“后来怎么发现一具尸体?”
“他喝多了,拿泥像发泄,又踢又踩,结果泥像裂开了。才发现尸体。”想起当晚的情景,古小烟只觉得脊背发凉,早知道那是一具尸体,打死她也不敢坐在旁边喝酒聊天。
“凶手真变态啊,居然把尸体做成泥像,还没有查到线索吗?”
“好像还没有吧。子欣,别整容了,真的,大家都是为你好,干吗整容成别人……”
“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古小烟自知劝不动胡子欣,索性不劝了,躺在床上渐渐发呆,洛城干吗忽然想开淘宝店?她说闲在家里闷得慌,可是她嫁给宋教授已经两年,原先也是闲在家里啊!为什么现在忽然要……倘若没有连环命案倒不打紧,可是那些死者全是开淘宝店的,难免让古小烟担心起来。
经尤希所讲,在洪泽庙发现的那具女尸,约摸二十五岁,右边脸颊烙有五芒星,颈上有道勒痕,死亡时间至少一个半月,因为被制成泥像,所以尸体被发现时尚未腐烂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