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古小烟感到严重的心理不平衡。
“你们村支书应该很有钱吧?而且有权有势,他儿子的形象很糟糕吗?你竟然宁死不嫁给他。”古小烟似笑非笑地打趣道,她觉得胡子欣这般爱慕虚荣、阿谀奉承的女子理应巴不得嫁进“豪门”。
“天啊!那家伙就是个傻子,生活不能自理,见到谁都喊‘妈’,你愿意一辈子伺候这样的人么?再说了,有钱怎么着?我胡子欣向来视金钱如粪土,追求的是至真至纯、永恒不变的爱情,你懂的。”
你视金钱如粪土?古小烟仰面倒在床上,憋住笑,这世上还有至真至纯、永恒不变的爱情吗?
然而,到后来她才知道,这样的爱情原来真的存在。
“哭完了么?”看着哭哭啼啼的胡子欣,古小烟烦躁不堪。哭有何用,能解决问题么?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胡子欣抬起脸,抹了把眼泪。短短一年时间,脱胎换骨的她已无当初的土气。自从她在一家酒吧跳钢管舞以后,穿着时尚而另类,活脱脱一个韵味十足的“混血儿”——最初古小烟跟老妈费了不少精力给她物色工作,她压根儿看不上,或嫌工资太低,或嫌工作太闷,最后不知通过什么方法,居然来到酒吧跳起钢管舞。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古小烟无奈地叹气,“现在在这里干等于事无补。我们先回去吧,我真的没时间陪你折腾,下午还约了尤希……”
“尤希尤希……”胡子欣双眼圆瞪,“是那些跟你毫无关系的案子重要,还是我重要?”
“当然是你重要,但案子也重要,如果跑不到新闻,我就要喝西北风了。”
“小烟,你说尤希好端端一个女孩子干吗当法医啊?跟死尸在一起,还天天解剖。想起来都瘆人,久而久之会不会心理变态?太可怕了!”
“如果这么容易心理变态,法医这个职业恐怕就不存在了。”
“嗯,好像有道理。不过我挺好奇的,凭一滴血或一根头发就能查到dna,就能知道凶手是谁,法医真的这么厉害?那么前些日子死在石鼓山的女子,被暴雨一冲刷,肯定线索全无吧?”
“警方自然有办法,你还是先考虑自己吧,现在怎么打算?”
“废了那狗日的!”胡子欣恢复一脸阎罗相,咬牙切齿地说。
“我是说孩子,你该想一想。”古小烟看了看她的肚子,她已有两个月身孕,也因此辞掉了酒吧的工作。
“不知道,烦着呢。”胡子欣扯下假睫毛,随手扔进垃圾筒,然后从包里掏出香烟、打火机。
“你疯了,怀孕还抽烟!”古小烟猛地夺过打火机,气冲冲地说道,“还穿高跟鞋、紧身裤、化浓妆……”
“我不是还没想好要不要孩子嘛,把打火机给我,抽根烟冷静冷静。”
“胡子欣!”古小烟气得将打火机扔到远处。
“干吗扔了?你有病啊!”
“拜托你自爱点、争气点,好不好?”
胡子欣不说话了,沉默片刻,把手里的烟扔掉了。
“回去吧,为这种男人伤心,真的不值得。”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换成罗天这样对你呢?”
“罗天不是那种人。”
“好啊,那你敢不敢跟我打赌,我去勾引罗天,不用半个月保证手到擒来。哼,男人要是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你太偏激了!子欣,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像小杜那样,你看宋宇文,对你多好啊!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再给他机会?”
“宋宇文?”胡子欣无奈地笑起来,但转眼间露出一副极度厌烦的表情,“别提他了,提了恼火,动不动就说‘即使孩子不是我的也能接受,你还要我怎么做’,太讨厌了!我又没强迫他接受,我可不希望以后他老拿这个说事,我最讨厌被人要挟了……”
“怎么可能,他不是那种人。”
“拉倒吧。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那种人?你很了解他吗?男人婚前跟婚后两个样,何况我还怀上了别人的骨肉。不过我告诉你,我是铁定不会嫁给宋宇文那种男人,我是最讨厌法医的,天天跟死尸打交道,浑身沾满尸臭味、血腥味,想起来就恶心反胃。”
“满嘴借口。没认识小杜以前,你不是最喜欢宋宇文的职业吗?”
“是啊,那时候觉得法医很拉风,连尸体都敢解剖,多么拉风啊!后来我才发现,宋宇文毫无男子汉气概,为了讨我欢心,居然连孩子的衣服、纸尿裤纷纷准备妥当。你说他是不是有病?你以为他真心接受这个孩子吗?不可能的!你们被他道貌岸然的外表骗了。虚伪,太他妈虚伪了,他连小杜万分之一都不如。但这跟小杜没关系,就算没有小杜,我也不会跟宋宇文在一起。”
“是吗?小杜既然那么好,干吗一声不吭跑了?”
“我瞎眼了,男人都他妈的贱。”胡子欣愤愤地说着,眼里直冒火。
“胡子欣,你能不能不说粗话,变得淑女些?”酒吧真是个教坏人的糟糕地方,以前的胡子欣压根儿不会说粗话、不会抽烟,现在却变成这样。
“我靠!真是笑死人了,光看你就知道什么是淑女了。”说完,胡子欣大步流星离去。
“我怎么了?我哪里不好了?喂,你去哪儿?”
“医院!”胡子欣目不斜视地快速横穿马路。
“小心车辆!唉,真是无药可救!服了!”古小烟摇摇头,疾步跟上前。
钟尾村是个城中村,位居s市东南部,楼房建筑甚是陈旧,租客鱼龙混杂。
他非常向往这种地方,凡事便利,医院、超市、大排档等等应有尽有,而且消费低廉。最主要的是,住在这里感觉相当自在,完全没有压抑,可以穿着睡衣、趿着拖鞋出门买烟、买菜、吃宵夜。
真是让人羡慕啊!他舔舔发干的嘴唇,瞄了眼手表,已经下午两点半了。
怎么还没出来?该不会今天不出门了吧?他有些烦躁地扭扭脖子,将视线从紧盯了一个上午的巷口移开。当然,余光还停留在那里。
掏出烟,刚准备点燃,他的双眸陡然一亮——目标出现了,穿着浅蓝色的运动装。
很快地,他便泄气了,因为他看见陪在目标身边的男子。
有必要这般形影不离吗?他懊恼地嘟囔着。恐怕希望再次落空——目标必须独自一人,否则他绝无机会。
他紧紧跟着,与目标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打算静观其变。其实他完全有办法弄走那名男子,但他不想让事情变得不自然,哪怕只是半分的不自然。
转机是在前面十字路口出现的。男子搭上出租车独自离去,目标依依不舍地轻轻挥手,直到出租车消失在视线里,目标才转身朝他预想的方向继续走去。
有机会了!他不由得打了个响指,满心喜悦地把背包的肩带往上提了提,背包里装着假发和女性衣物,还有一瓶早已准备好的矿泉水。
希望今天顺利。
为什么来这里?
古小烟排队挂号的时候,心里七上八下的,她知道胡子欣不去大医院是因为怕撞见熟人,所以才到钟尾村人民医院。可是放眼望去,这里的设备和环境非常简陋,跟大医院差距甚远。
这医院靠谱吗?做人流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没做好,容易引发诸多病症。
古小烟越想越不放心,于是走到胡子欣旁边,拉着她的衣角轻声说:“咱们换家医院吧……”
“换什么呀,这里挺好的啊!又不是什么大事。”胡子欣耸耸肩,淡定地哼起歌。
看着胡子欣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古小烟陡然心酸,不禁觉得胡子欣有些可怜,全心全意爱着小杜,小杜却在得知她怀孕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初他们交往时,古小烟一个劲儿反对,不仅仅因为他们在酒吧认识的,最主要的是小杜给人的感觉非常不可靠,像个游戏人间的混混。古小烟觉得他跟胡子欣交往别有用意,后来果然证实了这一点,因为胡子欣把赚来的钱全给了小杜……如此吃软饭的男人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但胡子欣不听任何劝言,扑通一声栽进爱河,以至于现在栽成重伤。
古小烟长叹一声,她希望胡子欣尽快忘掉以前,开始新的生活。
“你真的决定好了?”候诊室门口,她握着胡子欣的手。
胡子欣撇撇嘴,没答话。
“要不晚上我帮你搬行李吧,住到我们家里,我妈也可以照顾你。”自从胡子欣跟小杜交往,他们便在外面租了房子,如今小杜已离去,胡子欣又准备做人流手术,古小烟不放心让她独自住着。
“再说吧。”
“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好好养身体,工作的事情慢慢想办法。”
工作的事情?胡子欣皱皱眉头,她没想过换工作。
“你还打算回酒吧?那种地方……”
“那种地方怎么了?”胡子欣打断古小烟的话,不满地说,“你们就是这样,老以为我们从事的是下贱工作。我告诉你,如果一个人本性良好,再糟糕的环境也影响不了他,正所谓‘出淤泥而不染’;相反的,如果一个人本性不好,放在再美好的环境也会堕落。”
胡子欣能说出这番话,倒让古小烟感到欣慰。
这时候,胡子欣的电话响了起来,她只看了一眼便把电话扔给古小烟,“你接吧。”
与此同时,诊室里传来医生的点名声:“胡春丽——胡春丽——”
医生叫了两遍,胡子欣才反应过来是在叫她,赶紧跑进去。
当然,“胡春丽”这名字是瞎编的。
“我陪你一起进去吧。”
“不用了,你在场我反而紧张。”
古小烟轻叹着,按下手机接听键,耳边立刻传来宋宇文焦急的声音:“子欣,你在哪里?”
“呃,我是小烟,我们现在在医院,她不方便接听。”
“医院?子欣怎么了?生病了?”宋宇文异常紧张地问道。
“不是,她……她决定了。”
“什么决定了?哦,那……”宋宇文骤然沉默了,半晌才问,“钱够吗?”
“放心吧,我有钱。”
“怎么能用你的钱呢?你们在哪家医院,我马上送钱过来。”
“不用了,她是我表姨……”
“唉!没找到那小子吗?”
“十天前他就辞职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古小烟苦笑着摇摇头。宋宇文对小杜、胡子欣的事情一清二楚,但他不在乎,仍然对胡子欣全心全意。古小烟曾怀疑这份执著,不认为一个男人能够大方到如斯地步,掃谁知宋宇文当时的回答倒让人刻骨铭心——每个人看待爱情的观点不一样,我并非多么伟大,我只是希望子欣幸福,即使她跟别人在一起……但是我会等她,只要她一天没嫁人,我就会等她一天。等待的过程是一种幸福,也许你会问我这么做值不值得……事实上,没有所谓的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真不是东西!”宋宇文在电话那端愤愤骂起来,然后继续道,“你们在哪家医院呢?我现在过来,子欣这时候肯定情绪低落,她需要……”
“你还是别来了,她肯定不希望你看到她现在这样,毕竟……”古小烟差点脱口而出“毕竟孩子不是你的”,幸好嘴巴收得快,否则必定伤了宋宇文的心,于是她赶紧说,“这里有我,你放心吧。”
“那好吧。”停顿了数秒,宋宇文说他正在北海路的家乐福超市买靠垫,“我在网上查询了,说孕妇容易腰疼,便买了个孕妇专用靠垫。那我先留着吧,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电话,麻烦帮我好好照顾子欣。”
宋宇文的话让古小烟感慨万千,假如胡子欣怀的是宋宇文的孩子,那该多好啊!像宋宇文这么好的男人,胡子欣为什么不懂得珍惜呢?
宋宇文是个极好的男子,一表人才,不赌博不乱花钱,工作也稳定。父亲是江川大学的教授,母亲早逝,两年前父亲再婚,对方是父亲的学生洛城,比宋宇文还要年轻三岁。为此,宋宇文好生郁闷,那段时间几乎每天晚上都拉着罗天喝闷酒,喝得烂醉如泥,直到胡子欣的出现,他才从苦闷中解脱出来。
交往以来,宋宇文包容了胡子欣所有的缺点,公主般呵护着她,即便知道她怀着别人的孩子,也曾真诚地表态道:“如果你要打掉,我陪你去医院;如果你决定生下来,那……我愿意做孩子的爸爸,我们马上结婚。”
一个男人能做到这样,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但胡子欣把他的真诚与尊严放在脚下践踏着,常常抱怨他木讷、婆婆妈妈。
记得初次见面时,胡子欣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还专门跑到spa馆做美容。古小烟好奇地问她,搞得如此隆重所为何事?她神秘兮兮地笑着,说是见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古小烟自然不信,因为胡子欣刚到s市,哪里认得什么人!
没想到抵达约定地点,竟看到罗天和宋宇文……宋宇文就是胡子欣所说的“非常重要的人”,而罗天只是陪着壮胆的。紧紧追问下,宋、胡两人羞答答地道出原委,原来他们是笔友,鸿雁传情近两年,至于是如何开始的,谁也不肯透露半句。
初次见面倒很愉快,俩人很快开始交往。
这是好的开始,只是没想到胡子欣跑到酒吧工作,认识小杜以后,就开始变心了,开始抱怨宋宇文是甩不掉的口香糖。
宋宇文由始至终对她死心塌地,为她伤心伤神,上个月因为精神不集中,把一份很重要的尸检报告写错了而被暂时停职。胡子欣知道后,不仅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还说宋宇文自作孽。
如果不是为了胡子欣,宋宇文岂会如此?
唉,应验了那句歌词——爱我的人对我痴心不悔,我却为我爱的人流泪狂乱心碎。
古小烟边想边寻找洗手间在哪里。
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她拨通男友的电话:“检查完毕,已经没事了。都说今天不用来嘛,你非要让我来,我知道你担心我……对了,我忽然闹肚子,可能受凉了,等会儿出去拿点药……不用了,你们玩得开心点啊!省得他们说你重色轻友。好了,先这样吧。”
挂完电话,她从包里拿出粉盒开始补妆。
洗手间的镜子有些模糊,她只好用粉盒里的镜子。
补完粉,又从包里拿出一支草莓昧的唇彩。
女为悦己者容,像她这种难得出门的女子极少化妆,但她每天都会精心打扮,为的就是让男友看到她漂亮、精神的一面。
这时候,最后的蹲位的门开了,一个留着披肩卷发的孕妇缓步走出来。孕妇一手捂着口罩,一手捧着高高隆起的腹部,趴在洗手池边开始干呕着,似乎相当难受。
当妈妈真不容易啊!她一边想着,一边把粉盒放进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孕妇。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话音未落,她的身子猛地弓起来,唇彩和纸巾“啪”地掉在地上。
她的眸子触到了一把匕首,匕首的一端已深深没入她的腹部。
孕妇的动作敏捷得超乎想象,一转身便闪到她身后,迅速将她拖进最后的蹲位。
她惊恐地看着孕妇,无法动弹亦无法开口,只有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咯咯”声音,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她的脑子变得空白,甚至感觉不到腹部的疼痛。
孕妇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句:“对不起。”继而拔出匕首,在她张口的瞬间,牢牢扣住她的下颚。顷刻间,匕首在她的喉咙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她抽搐着,瞳孔渐渐放大,渐渐放大……
古小烟哼着《blowing in the wind》走进洗手间,不由得皱皱眉头,这地方真简陋啊!
墙上许多剥落的痕迹,一片斑驳。
洗手池前面的镜子模糊不堪,不知多久没人清洗了。地板脏兮兮的,扔在地上的纸巾和唇彩也没人清理。最不能忍受的是,洗手间里面有一股刺鼻的、说不出来的异味,让人反胃。
这家医院实在糟糕透了!
古小烟嘟囔着,往最后的蹲位走去。
就在这时,那扇门打开了,一个捂着口罩的孕妇走了出来。
古小烟立马止步,说了句“不好意思”,闪身进入倒数第二个蹲位。
刚刚进去,古小烟不禁脊背发凉,呼吸有些困难。
只见她的脚底下,有一滩红色的液体正在快速扩散着……
隔壁传来“砰”的一记闷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倒下了。
那孕妇不是刚从里面出来吗?
里面还有人?古小烟的嘴巴霎时张成“o”形,飞快地冲出去。
当她推开隔壁门时,铺天盖地的惊骇迎面袭来,令她几欲窒息。